【左邻右舍一百家】王延忠|打自己嘴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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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左邻右舍一百家》自序

这是一些遥远而又亲近的故事,它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故事就长在我的心里。

在那贫困而又热烈的岁月,我出生在绥化的黑土地上。故乡的亲情把我抱大,善良和快乐领着我向前奔走。老光棍老处女是我的老师,小猪倌小马倌是我的朋友。尽管那时候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是人们的心里充满了阳光。是北方的寒冰冷雪,造就了北方人的韧性和顽强。我们从困境中挣扎着走过来了,那深深浅浅的脚印,都印在昨天坎坷的路上。

那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中国社会变迁的缩影;那一个或悲或喜的故事,都是一个变化莫测的人生。我们走过了昨天,但是我们不能忘记昨天。苦涩和甜蜜,都是一棵树上的果实。

回忆是寻找,回忆是发现,尽管有些艰难,我还是把那些曾经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让那些远去的人物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我被往事的激情燃烧着,写完《我在美国看美国》,又写下了《左邻右舍一百家》。

树叶不管大小,总是有许多的话要对根说。

打自己嘴巴的人

贾家店的人们提起话来,都骂陈家雀子不是个物。说他天天倒背着小手儿,弯弯着小腰儿,巴巴着小眼儿,尖尖个小嘴儿,尽是幸灾乐祸。谁家要是出了一件倒霉的事情,他的嗓子眼里都拍小巴掌。
前年秋天,李老全家在场院里打黄豆。儿子赶磙子,忘了给老牛带箍嘴。老牛就大口地吃黄豆,一下子胀死了。李老全就这么一头耕田的牛,算是半个家产没了。他像剜了心肝一样难受,站在那不停地抹眼泪。这时,陈家雀子倒背着手走过来了,先是围着死牛转了一圈,把死牛踢了两脚,然后把李老全恨恨地训斥了一顿。他说,你五十多岁算是白活!一天耷拉个脑袋跟脚趾头算账,不知道都寻思啥了?李老全的儿子说,这事情怨我,不怪我爹。陈家雀子说,你也是个二百四的货!阴天下雨不知道,黄豆能胀死老牛还不知道?李老全爷两个低着头站在那挨训,半句反驳的话不敢说。训完了骂完了,陈家雀子叉着腰说,我不能袖手旁观看热闹,得想个办法帮帮你们。说完,他转身走回村里,找来了常杀老牛的汪罗锅,把死老牛的皮扒了肉卸下来卖了。陈家雀子像办喜事捞头忙一样,张张罗罗地帮助李老全把死牛的事情处理完,笑呵呵地拎着牛脑袋回家了。半路上,他遇到了回民马振海,要他的牛脑袋。陈家雀子晃着脑袋说,老李家好不容易胀死一头牛,牛脑袋怎么能给你呢?
去年夏天,赵保山在村东的草甸子上放羊,一只外村来的野狗把要下羔的母羊咬死了两只。赵保山心疼得用脑袋顶大树,呜呜地哭。陈家雀子又弯着腰来了,扯着羊尾巴羊蹄子看了看,把赵保山大声训斥了一顿。他说,你的眼泪也不是洗脚水,哭有啥用?别说死了两只羊,就是死了两个人你也不能跟去。快想办法把羊皮扒了羊肉卖了,多少还能出几个钱。不然,你还能给死羊买两口棺材埋上咋的?陈家雀子的噎脖子话这样一说,赵保山的倔劲上来了,羊皮没扒羊肉也没卖,就地挖了一个坑,把两只死羊都埋在了坑里。过后提起这件事来,陈家雀子就愤愤地说,赵保山那样死脑瓜骨,野狗再咬死他家两只羊也不多。
今年的正月十五,高老二从呼兰河南岸的草甸子上往家拉柴禾。他烟瘾大,实在憋不住,就在柴禾车上抽了一棵烟。一不小心,烟头把车上的柴禾点着了,火苗呼呼地窜了起来。车老板一看这火救不能救了,急忙放开了刹绳,让着火的柴禾从车上滚下去,将车马算是抢救了出来。高老二体格软弱,求了几个人帮工才打成了这车柴禾。这样一把火就烧光了,蹲在地上直拍脑袋。正巧,陈家雀子串亲路过这里,见到冲天的火光,嘻嘻地笑着说,你小子真是孝心,天大亮着,就开始给你那个死爹送上灯了。高老二一听这不是话,站起来就扯住了陈家雀子的袄领子,两个人在雪地上厮打在一起。高老二力气小,打不过陈家雀子,吃了亏。他着了一把火,心里又憋着一股火,回家就病了。陈家雀子还不解气,提话就说,多亏高老二没在车上睡觉。他要是稍稍一迷糊,就和阎王爷亲上嘴儿啦!
这年的腊月初八,陈家雀子赶着大马车到县里粮库卖黄豆。郭福有两袋子麻籽想搭他的车去卖。开始,陈家雀子不同意,说马拉不动,后来郭福答应卖了麻籽以后请他吃一顿饭,他才说,扔到车上吧。一路上,陈家雀子赶着大马车呵呵咧咧地唱,他在想,下馆子得多要几个菜多来二两酒,反正是郭福花钱。卖了黄豆和麻籽,他们把马车赶到了大车店。喂上了马,陈家雀子就张罗着去喝酒。郭福一掏兜,脸一下子白了,他卖麻籽的钱不知道哪里去了。陈家雀子说,你再好好找找。郭福把身上的几个兜翻遍了,连个钱影也不见。郭福像霜打的茄子,蔫了。陈家雀子比比划划地把郭福训斥起来。他指着郭福的鼻子说,你是穷命,一辈子没有见过钱!得了几个小钱,像宝贝一样总在手里摆弄,让小偷盯上把你洗了,该!郭福连连点头,说你说的对。陈家雀子的弯腰更挺拔起来,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这不是吹,走南闯北的这么些年,脚印丢下了不少,就是一分钱没有丢过。谁能像你,这么几个小崩子儿都看不住?郭福唯唯诺诺地说,咱俩总不能空肚子回家,也得吃点啥呀?陈家雀子说,来时就讲好,是你请我。郭福说,行,你借我钱,回家卖点什么也还你。陈家雀子极不情愿地往外掏钱,掏了半天,他的眼睛一下子直了,双手拍着大腿说,哎吆我的天,我的一大车黄豆钱全让人给掏去了!郭福说,你不能丢钱,再好好找找。陈家雀子瞪圆了眼睛说,你眼睛瞎呀,这个兜让小偷割了这么大个大口子都没有看见!
两个人没吃饭,马也没喂饱,蔫头耷脑地把车赶回了家。
回到家里,陈家雀子就躺在炕上发高烧说胡话,总是叨咕他的那大车黄豆钱。叨咕完,他就打自己的嘴巴,嘴巴都打肿了。过了几天,他的高烧退了,能下地走路了,可就是说不出话来。见人两眼直勾勾的,嘴巴一咧一咧,别人不知道他是想笑还是想哭。
村里懂中医的盛三先生说,这叫“中风不语”,不好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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