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吃的怀想曲【客都推荐】

吃的怀想曲(随笔)

文/陈平

食之道,历来鸿儒硕学几不著墨。想来是饱学之士,穷经皓首,无暇及之。大学者陈寅恪先生在即将离开美国麻省之际,给好友赵元任写信,说他对美国无任何留恋,唯一使他眷恋的竟是波士顿中国饭馆“醉香楼”之龙虾耳!

陈寅恪当然未见有论食书著,因眷恋“醉香楼”龙虾亦不忘告诉老友。员外雅士林泉优游之余,盍涉食谈?而元倪瓒有《云林堂饮食制度集》,清代大才子袁枚则著有《随园食单》。近代唐鲁孙,年轻时未曾见有著述,老来却著书立说专门谈吃!一下笔竟让人叹服其人生之灿烂;天下见闻,洋洋洒洒,宫廷佳肴及至僻巷小吃,说来如数家珍,允为当代一绝。还有,“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这家喻户晓的“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阿庆嫂最经典的唱词,谁写的?著名作家汪曾祺,他的文章中也经常写到吃:《故乡的食物》、《五味》、《宋朝人的吃喝》、《食豆饮水斋闲笔》……等等,都是美文妙笔,据说汪先生不但懂吃,而且还是做菜的好手,一帮文人墨客就经常到他家蹭饭!人称其为“生活家”。从古至今,写吃的文人和文章太多了!

余何人也?生不逢时。上世纪59年到61年大饥荒时节,刚好是十二、三岁长身体的时候,粮食和物资全都被58年的牛皮吹掉了,公社里的食堂从大锅饭吃到每顿8钱米(约25克)!差点没被饿死!上初中时母亲把全家的米省给我每顿凑足2小两(约62.5克),每周还给我炒了大约1斤米皮糠,用破衫袖筒改缝成的口袋盛装,这糠还得节省着吃一星期六日,炒糠每晚二节自修课下课后睡觉前用一口温开水半汤匙糠吃几口才能入睡!炒糠多吃了不但一周有二天断“粮”,还拉不出屎来,拉不出屎来只得用手指去扣!(这是书上说旧社会才有的事儿)唉呀,饿怕了!所以,从此想到我今生今世以“食”为第一要务!我的“食”竟然也符合中华民族 “食为天”之传统!

回首当年这些吃食,莫非眼下过得荒疏?非也!

中国乃穷国,中国之吃,总带几分穷困气。寒荒时节,遥想热灶饭香;日日黍蔬荒口,苦盼节日大啖鱼肉。穷时吃之殷殷意象常萦于心中者也。

再叹余这一生被人冠以好多“头衔”,有褒有贬,然我均坦然视之,嘴长在

人家脑袋上,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他不伤我的“筋骨”和“皮肉”,只要不是“恶毒攻击”或“善意诽谤”,一概付之一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我被冠以的头衔中,有一“实职”和一“虚衔”,实职者:乃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通过真刀实枪考取的特一级糕点师,1984年为了生计,办了糕点厂,做糕点、做面包、做月饼。自己没有技术,将授人以柄,不得不要学点技术,考职称,那时的这职称是国家劳动部授予的。这一职称,使我在这一行业做了月饼整整25年,把可爱的“青春”献给“伟大”月饼事业!

最使我欣慰和喜欢的,还是我的另一“虚衔”。这一“虚衔”, 乃是“美食家”也!这一“头衔”相信好多人都曾“荣膺”过。但我“荣获”这一头衔,自认乃“名副其实”。而其它好多人“荣获”这一“头衔”者,我以为至少99%以上的人“名不符实”,为什么?真正的“美食家”并非光会“食”,最主要的是还会“做”,尤其是“做”,才可以被冠为“美食家”头衔最至关的“要件”。不然,这“美食家”是“名不符实”的!还有,光会做的人,比如厨师,他只能被称为“X级厨师”,而就不能被称为“美食家”了。所以,被“荣膺”为“美食家”的不仅要会“食”而且要会“做”,这就是真正的“美食家”!

我修练这一功夫始于上世纪的六十年代末,风风雨雨已过了半个世纪。那时节,物资匮乏。大饥荒过去以后,刘少奇的“三自一包”了,生活稍有好转,但更利害的人间浩劫“文化大革命”又来了!然那时我已学会了油漆雕花画油画。因为哥哥是右派,我被排斥在政治活动之外。每天“沿小路,进深山,僻静安全。”躲在山里乡间给人家“油眠床画花彩色”。不但躲开了那场“疯狂”的“文革”运动,还有一笔可观的银子收入。那时节,自视前途渺茫,每天在干完活之后,就是“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功夫”!把挣来的银子,除了买原料买工分之外,全部买“米香酒”买肉进行“三光”大吉!我一年仅有二、三个月在家,大部份时间去外县外乡外村给人“画眠床搞副业”。白天工作,晚上没有活动又少有书看,大量的时间,加上多少有点银钱,虽然那时物资少点,但老百姓的钱更少,家里饲养少量的六畜拿来兑换银子买油盐酱醋,使得我的钞票有了去处。从那时起,我已不会饿肚子了。买来人家的鸡鹅狗鸭兔,每每亲自下厨烹饪,研究各类食法,在那穷困的时候,过得不亦乐乎!这也为日后赢得“美食家”名号有了伏笔。

老来怀旧,然怀旧本来首先怀的应该是年青时的初恋,怀念年轻时对你钟情无限的女友。但当年年轻时正是饿肚子时节,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青年人谈恋爱前需要先念一遍毛泽东语录。当然不会有那男女间苟且之事!故如今怀念最多的还是那时吃食!那时节常常因为饿着肚子和一帮伙伴们畅谈如何吃食!家住穷乡辟壤,那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谈得最多的当然是想吃一顿肉和饱饭。那怕当时立刻被“撑”死。唉!闭目怀想当年此情此景,感怀不已。

作者:陈平(本文原载2012年8月23日《梅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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