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情缘】闵长州：分家
前些天无意中在某一书上看到“树大分叉，子大分家”这么一句老话，便不由自主想起我曾耳闻目睹的乡下人家分家的一些陈年逸事。
分家，是分割财产，是一个大家庭解体，拆分为两个或两个以上小家庭。分家一般都发生在成年儿子相继结婚后，也有成婚一个便分开一个的，甚至有儿子婚后第二天（老家人叫三朝）就分家的。如有两个儿子则会分成三家，依此类推。分家后儿子们便另起锅灶各自生活。当然也有人家父母携未成年子女仍和其中的一个儿子在一起生活的。各家情况虽异，但皆缘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在我的印象中，过去分家，父母主动提议的很少，大多是儿子或儿媳首先提出来的。他们有的是开门见山、直接了当的；有的是拐弯抺角请他人转达或以对父母的冷漠、冲撞、制造冷战以及对家庭其他成员找茬、制造事端等，让父母感受到大家庭难以维系，不如分开的好。这类情况往往多是有些儿子或儿媳妇重利轻义，自私、狭隘，认为自已年轻力壮，挣的工分多，在大家庭中吃大锅饭，自已的劳动收入不能全部归自已所有，太吃亏了；也有的认为生活在大家庭中，受父母约束干预太多，不自由；也有的嫌弃或看不惯家里的老人或其他成员，特别是在学校读书尚不能自食其力的未成年人；亦有认为父母对自已有不公平公正行为的；也有父子、婆媳性格不合、生活习性差距大；也有婆媳关系紧张，妯娌不睦，互相不待见或婆媳互相挑剔，或一方比较强势、尖刻，常为鸡毛蒜皮小事肇事，搅得家庭不得安宁的；其次还有少数儿媳妇受其娘家人挑唆让其尽早自立门户单过的。总之，那时分家基本都是或多或少的家庭矛盾白炽化的结果。还有人们想像中只有一个儿子的家庭是不应该分家的，其实不然，农村人家一个儿子结婚后和父母分家的也不少见。除了上面的某些因素外，还有因儿子或儿媳妇好吃懒做不成器，父母对他们比较失望，干脆放手不管算了。一个儿子分家似乎对父母来说是一件比较尴尬丢面子事。但也是无奈之举。
当分家从意向到进入程序后，参与分配的家庭主要成员都会各有打算。可分家是大家庭一件严肃认真的大事，爷儿父子们自已关起门可能是难以解决好的。于是一般都得请娘舅（儿子母亲的哥哥或弟弟）和家族中有一定威望的长辈或是生产队里的干部参与。如果兄弟多的往往会对一些财物按类别标注然后抓阄（即抽签），以示公正。其实在那个年代农村人家几乎是没有余钱或存款及金银珠宝之类的，偶有一家有几个大洋或金银手饰的也是祖上（较殷实的富裕户）遗产。当时好像有两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一是原来儿子们房间里的床铺、各自的衣物及儿媳妇娘家陪嫁的归各人所有。二是要给长孙一点额外的照顾。其他家里现有的稻谷杂粮按家庭成员平均分配，由生产队分发的部分到时各自领取。至于锅碗瓢勺、劳动工具以及房前屋后的树木都是由公人酌情分配。那时条件好点的人家小俩口能分得独立的两到三间草屋（后来也有砖瓦房的）就算很不错了。而条件差的只能堵上小俩口原来的房门，在房间墙上再打开一个对外的门，砌上一个锅灶，这样一个新家庭就算建立起来了。
按惯例，分家时儿子们在分得财物的同时，常还要承担两项义务。一是债务。有些人家因为儿子结婚建房或因彩礼钱、置办酒席费用等，欠有外债，因此分家时得承担一定数额。这常是新过门的儿媳不大愿意接受的事情，本以为分了家，可以生活得自由自在些，哪想到刚分家就背上了债务，心里自然会不大痛快。二是赡养父母义务。分家后儿子们每年要给父母一定数额的钱粮，保证父母的生活所需（当然这里面有不少父母是为未成年的子女获得帮助的）。为此，在分家过程中，有些人家也常会因钱粮的数额或觉得自已的预期没有得到满足而闹出一些不快来。其次，也偶有父母偏袒某个儿子的。而儿子媳妇有宽容大度、忍让的，也有尖刻、斤斤计较的。甚至有争吵哭闹、恶语相加的。好在一众人等的主持公道、劝说、安慰、调停下，分家常似喜剧又似闹剧终于在那个晚上愉快或不愉地圆满收场了。对这个大家庭的主人来说，这肯定不是值得庆贺的喜事，但按惯例都要置办一桌宴席的，有些鱼肉鸡蛋豆腐百页之类，在那个年代所有的人觉得非常满足了，至于有没有点小酒谁都不会在意的。这顿饭算是一家人的团圆饭其实上也可说是散伙饭。当然，这顿饭一家人多会吃出不同的味道，有的人吃得有滋有味，有的人觉得难以下咽。
分家以后，有些儿子儿媳妇在外面干活比以前更肯卖力了，以前有些不会干不主动干的事也主动了也一下子会了。当然大多数人依旧离不开父母帮助，尤其是照看孩子。还有本来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只做一大锅，现在很多时候得提前给一家一家去做几小锅。有些儿子居住得远的的一天还得来回跑不少路。农忙时父母还得帮着干些农活。有时帮这家干多一点那家做得少一点或不及时还常惹得那一家一番责怪。分家后，儿子们较之前幸福感提升了，可少有人会觉得此时的父母是更累了的。
分家是新家庭诞生的过程，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而作为父母大多都是极不情愿的。他们习惯于大家庭的热闹氛围，一家人进进出出，说说笑笑，日夜相守，上阵有父子兵，打虎有亲兄弟。分了家，儿子（们）脱离了自已，可能不会再似以前亲近了，甚至担心分家就会分心，以后一家人会变成几条心；也有对儿子们生存能力的担忧和不放心。其中更有部分父母高估了自已的齐家能力和持家水平，遇到问题缺乏反思,不能与时俱进，反而会觉得作为一家之主掌控的权力范围缩小了，在外人面前似乎有失尊严。他们除了心理上的不适应，更多的是徒生失落、孤独感......等等。尽管他们也明白大家庭里已出现了一些矛盾或难以弥合的裂痕，但他们还是希望一家人同舟共济。他们宁可多受委屈，多吃苦挨累受气，仍希望用自已已累得弯曲变形的脊梁继续为孩子们支撑那一片天地。正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可以说过去无论贫富，分家无外经济利益上的矛盾和感情上的裂隙，对很多家庭来说是无法改变的现实，是势所必然。合有合的好处，分有分的道理。只是利弊多少而已。《红楼梦》中有这么两句话“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明.冯梦龙的《醒世恒言》中亦有“就是合上一千年，少不得有个分开的日子”。还有古语道：有千年之父子，无千年之弟兄。各房点亮各房灯。父母亲情难断，兄弟早晚分家。只是中国的父母们对子女的无私、包容和博爱，让分家常成了一个他们难以跨越的坎，成为他们心中难以承受的痛。其实，回过头来想想父母们自已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何苦看不开想不通放不下呢？不少父母习惯一言堂且思想多守旧，两代人之间存在代沟，缺少沟通，决策容易失误；大家庭成员中又往往会滋生相互依赖、遇事懈怠、利益攀比；还有些家庭成员“三观”不合，常因一些琐事影响团结，影响和阻碍家庭和谐发展。其实让孩子们早点脱离家长的束缚和羁绊，遵从自已的意志，放飞梦想，自由发挥，打拼自已的世界，才是明智之举。只要大家都活得好，何必在意虚名，何必在乎分和合。大家活得太累，小家活得轻松。大家怎么开心就怎么过。量力而行、顺势而为才是做父母的明智的选择。强扭的瓜不甜，多是自寻烦恼，倘若为争钱夺利自家人反目岂不让人笑话。况且大家小家本都是一家人。有道是人离得越远，心靠得越近。亲情是永远分割不了的。
如今时代在变迁，社会在发展，最近这几十年再也没听说过分家的事了。分家是传统文化，已成为过去式，已成了上一代人遥远又略带酸楚的记忆。现在人们的家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仅可勉强遮风挡雨的寒酸的家了，而多是装饰豪华气派、配备现代化设施让人向往留恋的家。家是最小的国，国是最大的家。让我们都珍惜、经营好自已的小家，让每一个小家都成为温馨和谐的幸福港湾，这样我们的民族才能更加繁荣昌盛，国家才能更加文明富强。
责任编辑：老船长
排版编辑：余 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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