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树 作者:远方【散文】
我家院子里,有一颗枣树。
六十年了,它依然苍翠挺拔,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那般安然慈祥;依然枝繁叶茂,像极了我们家庭的子孙满堂。天长日久,只有西向一枝,有一年因摘枣而折断,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在我们心目中的魅力。
它是我们家的骄傲。
每到秋初,那一树熟透的枣子,如玛瑙,似灯笼,挨挨挤挤,层层叠叠,压弯了枝头,更压弯了孩子们的腰,也不知粘住过多少人的眼睛。
为什么? 蜜甜!
这是一种很特殊的品种,我们都叫它“羊屎蛋枣”:果实娇小而溜圆,玻璃球一般;成熟的果实红透到紫,晶莹透亮;脆而甜,如加了蜜糖的冰棍,煞是惹人。
三乡五里,就这一棵。
这时候,能吃上一颗蜜脆的枣子,也就成了全村人的奢望。大人们路过我家,会不自觉地停下来,摘上一把。孩子们呢,只能想办法“偷”了。
我奶奶就成了看枣人。于是,你就会发现,在我们家,一个小脚老太太和一群孩子,天天上演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奶奶当仁不让地看护枣树,不是她无事可干,不是心疼那些宝贝——那些听话的孩子,奶奶会给他们吃——也不全是怕孩子们糟蹋。老太太的心思,我们都懂。
这颗枣树,是我大伯栽的。
那一年,十四岁的大伯从野外刨回一枝枣树苗,随便就栽在院子里。谁知小枣树就壮壮实实、蓬蓬勃勃地长大了,就像疯长的孩子一样。
小枣树长大了,我大伯却离开了家。
奶奶育有三男三女,我大伯是老大。家里穷,到了订婚年龄的大伯却定不了婚。正赶上支边。大伯就对奶奶说:“娘,我去新疆吧?”奶奶当时就哭了。“娘,很多人都去了,这不丢人。再说,我去了,还可以给家里挣钱,弟弟妹妹都大了,我不能……”大伯低着头,好像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大伯终于踏上了西去的列车,这一去,就是六十年。
奶奶很内疚,因为她没能给大伯一个幸福的家。想大伯时,她就会默默地坐在枣树下,好久好久。那紧盯着枣树凝固的眼神,如炊烟般挥之不去。想大伯时,她也会坐在枣树下,让我一遍又一遍地读大伯的信。枣树有多茁壮,奶奶的思念就多茁壮。冬去春来,春华秋实,枣树开枝散叶,果实满树,奶奶就会想象大伯如何在新疆工作、生活,娶妻生子,封土扎根,子孙满堂。这时候,奶奶就会像个孩子一样,想一会,笑一会。
枣树长在院中央,太遮阳光,父亲就想砍了,奶奶不让;我翻盖房子时,枣树太碍事,我想砍了,奶奶专门从姑姑家回来,天天看着,无奈,我只折断了几枝碍事的枝干。
枣树,是奶奶的念想。
1998年,九十岁的奶奶寿终正寝。临死前,她望着一头黄花的枣树,流下最后一滴浑浊的泪水。她最后一句话是:“皮兜啥时候回来啊?”
2005年,六十岁的枣树依然硕果累累,满树紫红。七十五岁的大伯回来了,带着全家十八口人回来了。而此时的奶奶,已经安卧坟茔近七年了。
大伯给奶奶上坟。他特意在坟前放了一捧红枣:“娘,儿不孝,皮兜回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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