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苦竹寨就是那勾魂的关
苦竹寨就是那勾魂的关
黄伟民||四川
今年夏天，我有幸到苦竹寨一游。过去一无所闻的苦竹寨，展现给我的却是连连惊叹。惊叹苦竹寨雄奇险峻，易守难攻远超剑门关；惊叹一代帝王蒙哥汗曾在这里吃败仗，正是阴沟里翻了船；惊叹这里曾是南宋举国抗蒙最前线，一道铁门槛为南宋江山延缓残喘二十多年；惊叹二千六百亩峰顶容下一个隆庆府长年坚守，艰难困苦难以想象。更令人称奇的恐怕是苦竹寨悲壮、惨烈的历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在当地鲜有人知，连只言片语的传说都没有。
苦竹寨距剑门关十二公里，又称剑门关西关或后关。《读史方舆记要》如此描述苦竹寨：“四际断岩，前临巨壑，孤门控据，状如城廓。”四际斩绝的一方冲天巨印，比剑门关更易守难攻。南宋军民智慧地放弃了雄奇的剑门关，而选择了有利于聚兵屯田的苦竹寨，实可以蛰伏图存，伺机而发。因战争的需要，剑阁区域由一个山区小县连升两级，一升普安军节度，再升隆庆府，成为剑阁县历史上最高的行政建制。隆庆府军民与蒙哥汗主力拉锯争夺，反复绞杀，在腥风血雨中挺立，成为“川中抗蒙八柱”中的擎天一柱。
苦竹寨的寨门悬挂在半天云里的直立石壁上，似一巨型虎口。上边突岀的石山恰似虎口上腭，外悬巨石和石砌门洞有如虎口美餐。任何人从此经过，皆入虎口。门洞依壁而砌，高两米，宽一米。这里本没有路，古人在石壁上凿石开山，劈岀上山的单行天路。一人站守，万军莫过。
寨门是隆庆府所建，距今已近八百年。拱顶有南宋筑城小楷题记：“宝祐己卯七月吉日武功大夫右骁卫将军知隆庆府事节制屯戊军马任责措置捍卫段元鉴创建。”门洞左壁，明代滇南镇守大将军高任重题诗：“宋军设险开山寨，明守探奇到石门。一望剑门天下胜，诸峰罗列似儿孙。”门洞右壁，明知州李璧题诗：“小剑山头接太青，周遭沟壑仅通门。太平时节何须此，借与猿猴长子孙。”李璧深深感叹，这样的地方还是留给野生动物繁衍后代吧。
经过多年的摩擦冲突，1235年，宋蒙之战正式爆发。开战不久，四川就成为蒙军主攻方向。原因有其二，第一是蒙军不善水战，要绕过长江天堑；第二是天府之国给养充足。本来南宋的最后保垒应该在大散关、秦岭一线。川将曹友闻1227年任天水军教授，在长期与蒙军作战过程中，总结岀一套作战方略：“惟当乘高据险，岀奇兵、藏埋伏以待来犯。”屡战屡胜。1236年，制置使赵彦呐八道檄文催曹友闻岀战大安。大安地势较为平坦，利于蒙军发挥特长。制置使这是逼曹友闻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结果是全军覆没，曹友闻壮烈殉国。
曹友闻独立支撑，坚守十年不败的天水军覆没，大散关、秦岭防线完全崩塌。蒙军乘势攻占利州（广元）。南宋不得不将防线收缩到剑门关一线。1243年，余玠出任四川安抚制置使，将隆庆府移至苦竹寨。他根据蒙军作战善于平地驰骋，短于山地攻防的特点，采取“依山制骑，以点控面”的战略。实施“依山筑城，恃险拒守”的战术。构筑庞大的山城防御体系。在长江、嘉陵江、沱江、岷江沿岸选择险要山隘，构筑防御城堡。剑阁苦竹城、南充青居城、苍溪大获城、通江得汉城、金堂云顶城、合川钓鱼城、蓬安运山城、奉节白帝城，史称“抗蒙八柱”。剑阁苦竹城首当其冲成为了阻挡蒙军南下的第一道铁门槛。
四川逐步形成以重庆为中心，以堡寨扼控江河要隘的防御体系，多次挫败蒙军进攻，大挫蒙军锐气。1246年，朝庭称“四川将士捍御有功”，1248年升余玠为兵部尚书，拜资政殿学士，仍留四川。
1250年，余玠调兵北伐，这是南宋最后一次想把战线推进至大散关秦岭一线的努力。虽未成功，却也证明宋军固守川防实力有余。余玠苦心经营，抗蒙形势渐有起色。宋理宗却听信谗言，1253年召余玠回朝。余玠愤懑成疾，病死四川。
1254年，蒙军元帅汪德臣俘获了剑门关守将提辖崔忠，派其持檄劝降了苦竹寨守将南永忠。同年秋天，余玠的继任李曾伯上任，由都统段元鉴指挥反攻，先后收复西堡、普安。12月，南永忠北上靓见蒙哥汗，手下周德荣杀其全家，密约段元鉴收复苦竹寨。虽然事情暴露，周德荣被杀，李曾伯、段元鉴却抓住机会集结重兵收复了苦竹寨。苦竹寨八个月失而复得，南宋朝野弹冠相庆，重奖段元鉴，特免隆庆府租税五年。
1258年，蒙哥汗亲率大军攻打苦竹寨，连吃败仗，久攻不下。蒙军元帅纽磷在马湖江（今屏山）之战中活捉都统制张实。张实诈降，蒙哥派张实劝降苦竹寨。其时已是蒲泽之任四川制置使，杨立接任隆庆府知府。张实入寨，与杨立同守，寨内军心大搙。
堂堂帝王蒙哥被张实戏耍，颜面扫地，气得发疯。11月9日，蒙哥亲自指挥攻寨。汪德臣为先锋，在炮火掩护下越过小剑溪攀爬而上。城堡战鼓响起，擂石滚木倾泻而下，蒙军一批又一批葬身小剑溪。汪德臣又亲点身怀绝技的敢死队，贴壁强攻硬上，仍然逃不脱葬身小剑溪的命运。
蒙哥无计可施之时，禆将史枢请战。史枢挑数十名精兵，深夜悄无声息地从宋军最放心的巨壑攀爬。蒙哥帅军从寨门佯攻掩护。本来史枢带领入城的蒙军数量有限，并不足虑。可是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裨将赵仲武打开寨门投降了。哎！每每关健时刻，总有叛徒现身。杨立战死，众多将士被斩杀。张实由民众掩护下了山，十天后又被抓上山，蒙哥将他五马分尸，出了那口被耍的恶气。隆庆府在山寨办公十五年，将前期敌来我守，敌去我弃的时间计算在内，山寨共用二十三年。
蒙哥继续南下，于1259年8月11日死于合川钓鱼城下，成为历史上唯一战死沙场的帝王。
坚固的城垒未能保住南宋江山，却为偏安江南的南宋王朝延续残喘二十余年。
我们穿过寨门，虎口余生，继续上行，茂密树林浓荫蔽天。脚下足有三寸厚树叶，感觉是踩在古代勇士躯体上，松软绵柔而有温度。脚下的每寸土地哟，都浸透了鲜血。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如林刀剑，如雨箭矢。我的脚步轻轻地、轻轻地。
下山的路上，只见坚硬瘦小的苦竹在风中摇曳。这些苦竹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似火骄阳，都在这里不屈地挺立着，坚强而富有生命力。我以为那苦竹即是山魂，具有特别的象征意义。
苦竹寨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和雄奇瑰丽的自然风光，令我梦牵魂绕，下山以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苦竹寨呀，就是那勾魂的关！
插图/作者
作家简介
黄伟民，广元市作协会员，剑阁县作协会员。曾参加一九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荣立三等战功。爱好文学，作品散见于报纸、杂志、广播电台和新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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