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的生活
▣文/幼痂
这一刻,都安静了。外面的汽笛声带着吵闹声一起,终于离开了。
收拾好地上摔碎的杯子,又去检查了一遍他踢过一脚的门,幸好,没有坏掉。下个月本是续租的日子,现在看来大概也要换个决定了。但一切都没损坏总归是好的,生活本就压得喘不过气,再也容不得行差踏错半步。
说起来今天这场争吵本也没什么必要,只是照往常一样。他下班后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照旧偶尔被搞笑视频逗得发出声音,也不止一次问过她“今天的饭好了没有?”
面前这个人变得陌生,她好多次努力,都记不起几年前那张脸了。
孩子幼儿园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房子今年冬天依旧不能住进去;下个月要续租的话必须再出四千块的暖气费,那是她一个月近三分之二的工资;下周妈妈的生日想回老家给她办一次……这些他都没过问。很多次,她觉得算了。孩子才四岁,他们相爱十四年,婚姻也维持了六年。如今都已三十多岁,他至少一个月一万块的工资赚着,房贷也不用她来担负。明年也能住进新房子。孩子的事情也有两边爸妈帮衬着。谁家的生活不是一地鸡毛,这个人是她完整的青春,理应也会陪她走过后面的人生。
可她还是觉得委屈。
她委屈在这不对等的家庭分工中,她委屈在婆媳关系的对峙上,她委屈在和其他姐妹的对比上,她委屈在想要给女儿更好的兴趣班却要一次次算钱去决定可能性,她委屈在独身闺蜜32岁依旧在情人节收得到花,而她即使是母亲节也什么都没有。
她最委屈的,是他婚前的承诺与婚后的言行不相符,让她不止一次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选对人。她们曾经那么合拍,从高中到大学紧接着毕业,一起在工作中碰的头破血流,可还是在一周一休的时候挤在出租房的床上构想未来。她们的婚姻也那么顺理成章,彩礼谈的很顺当,父母也没有阻拦,正如她爸爸曾说:“你们俩互相喜欢,我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婚礼那天,好朋友挨个走上前来祝福她,都说羡慕她有了从一而终的爱情。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得深情,她说,“我真开心,我们都坚定地选择了彼此。”那天她和他都没有哭,他们笑得最开心。她的眼睛里只有他,只是后来在弟弟跟她聊天说,母亲那天没怎么吃饭,爸爸只喝了他们敬的一杯酒。
她是早就准备好做个好妻子的,和他共同养育一儿半女,买一套自己可以担负得起的房子,热爱自己的工作并努力做好它。没什么额外的要求,因为她一直都知道,他会永远爱她,他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他们会无比幸福。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却一切都变了。
所以她终于摔掉他的手机,问:“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他不解地皱着眉头,说出的话刺耳又难听,“你好端端地发什么神经。”
她摔碎了给他接水的杯子,他一脚踢到卧室的门上。
她问他,“你还爱我吗?”
他却说,“你神经质的毛病,就是因为你一直是个理想主义者。”
她不甘心,再问一次,“你到底爱不爱我?”
他穿起外套,“我出去吃。”
她想抓住他,手却伸不出去。只是提高嗓音说,“那你把我当什么?三从四德娶回来伺候你,伺候你妈的吗?”她知道这是两人之间的禁忌话题,可还是一脚踩上去了。
他终于停下脚步,“你有完没完?我妈怎么你了?她那个性格就是平时唠叨你几句,年纪大了,我们做后辈的不应该体谅一下吗?有时候她说你,说的也没错啊!还有,孩子不一直是她带?你每天上班没我累,回家做个饭就是伺候我了?谁家过日子老婆不做饭啊?再说了,我不知道你一天天矫情什么劲儿,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要问这种爱不爱的问题!”她看着他,他的眼睛里盛满怒火,一瞬之间,她突然想明白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高中时划伤手急匆匆递上来的创口贴,他变成那个老旧的却最锋利的门闩,割伤她的手。
有一个决定坚定了。她还是最后想知道一个答案,“那你就回答我,最后一次。”
他诚实的给出了答案,“我不知道。”
她点点头,坐下来,理智终于全部回来了。“看来这几年你对我挺不满意的。”眼泪就顺着留下来,她想克制住的,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靠在门框上,“我真的不想跟你吵,但是拜托你成熟一点,这是实实在在过日子。”
听他絮絮叨叨数落了她好一会儿,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他描述的她的样子,有些急赤白脸的记忆让她觉得可怕。她曾经也变成她最不喜欢的样子,那样不堪过,就是为了这所谓的“日子”。她又看见他对哄孩子的不耐烦,她半夜起来喂奶时他翻身示意她低声一些;他的烟瘾变得很大,她不小心撒掉的大米被他训斥浪费,自己却下楼买了一包新的烟;她看见朋友的婚礼上,她跟身边的每个人都说,他对她很好,他们依旧如初。
依旧如初吗?
也许不是了。从他们付了四十万的首付,从他换了第二份工作,从她做了一次手术,从他们新房子装修的钱一直攒不够,从急着给孩子落户寻找幼儿园,从婆婆不理解为什么快要三十五了还不要二胎,从他们每天进门谈的话题变成“钱”的时候,就不是最初的那样了。
她看见了,他们都那样不堪。
她说,“离婚吧。”
他夺门而出,“我出去吃饭了。”
安静了。那些画面也挥散而去。
她收拾好杯子擦完地板,洗完澡窝在床上。她想,下个月这个房子不会续租了,他们的关系,也要划上句号了吧。女儿的电话在这时打过来,哭着说想妈妈,婆婆没露脸也传出声音,“妞妞今天一直说,妈妈把她忘记了。”撑起笑脸敷衍几句,挂断后她终于放声痛哭。
门再一次开了,他回来了。带了她最欢的兰州拉面。
她最终动了筷子,“离婚”二字随着热乎乎的面条咽回了肚子。
完
你好,谢谢你。
——幼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