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划粥断齑,苦读成才
作为蜚声古今的政治家和文学家,范仲淹在当时是安邦济世、勇于革新的能臣干吏,他不仅以拳拳报国之忠让人景仰有加,而且以发奋苦读的经历令人敬佩不已,比如“划粥断齑”的故事,便是对他学习精神的现身说法,告诉了我们成才的不二法门:刻苦读书学习。
范仲淹,字希文,苏州吴县人。其父范墉,博学而善文,历任多地节度掌书记。989年,范仲淹出生于父亲任职的武宁军(今江苏徐州市)官舍。然而,天有不测,范仲淹仅两岁时,父亲便因病去世,留下他们孤儿寡母艰难度日。
母亲谢氏,本是范墉继室,如今丈夫去世,犹如大厦之倾,生活顿失来源和着落。谢氏当时还年轻,贫无所依,带着她唯一的儿子改嫁祖籍淄州长山县(今山东邹平县)、时任澧州安乡县(今湖南安乡县)县令的朱文翰,继父为范仲淹改姓名为朱说。
朱文翰对范仲淹并未冷眼看待,既加养育,复勤教导,视同己出,且寄予厚望,期成大器。安乡位于洞庭湖畔,在洞庭湖的涛声光影里,范仲淹度过了他的童年时代,接受了启蒙教育,开启了他的苦读生涯。
继父固然对范仲淹视如己出,但毕竟是重新组合的家庭,朱文翰续弦之前本已儿女成群,牵绊太多,与继室继子在感情上虽好,但毕竟难以好到水乳交融,尤其在衣食住行、柴米油盐的接洽中,常常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疏离和隔阂。尽管范仲淹暂时并不知道身世真相,但间或渗透出来的这种疏离感,让他们母子生出寄人篱下的愁绪,加上生活上依然贫困窘迫,童蒙至青年时期的范仲淹因此备尝攻苦食淡的艰辛。然而,正是这种艰辛,磨炼了范仲淹的意志,铸就了他坚韧不拔的性格,在学习上尤其如此。
历史上有很多励志苦读的故事,诸如战国时期苏秦“悬梁刺股”,汉代匡衡“凿壁偷光”,晋代孙康“映雪囊萤”,这些耳熟能详的故事,千百年来感动和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范仲淹苦读的程度并不亚于上述人物,他从小好书如命,读书不辍,特别是多次迁居的青少年时代,每迁一地,都留下了刻苦读书的感人的故事。
在湖南安乡,范仲淹受父母安排,曾读书于当地兴国观,自励自觉,坚持不懈。宋朝人任友龙在《澧州范文正公读书堂记》一文中说:“初,文正公(范仲淹)少孤且贫,从其母归朱氏。朱宰澧之安乡,公侍母偕来。尝读书于老氏之室,曰兴国观者,寒暑不倦。”当时的范仲淹七岁左右,不仅早慧,而且耐苦,这为他后来更加发奋奠定了基础。后来,安乡人民为纪念他,曾在他读书的地方建读书台,且有诗句曰:“荒台夜夜芭蕉雨,野沼年年翰墨香”,以“书台夜雨”这清寂而优美的诗意,使少年范仲淹苦读的景像,永远留在后人的心里。
安乡之后,范仲淹随继父任职的变化而先后流寓池州(今安徽池州市贵池区)、淄州(今山东淄博市)等地。在池州,范仲淹读书于州治之东青阳县的长山,因为范仲淹读书于此故,后人将长山改名为“读山”。继父虽为官宦,却非显要,收入微薄,兼之家中人丁多、负担重,对范仲淹生活上的照顾难免捉襟见肘,不过范仲淹专注于学,不以为意。
随着学识的增长和视野的开阔,范仲淹开始自觉磨练意志,由要我读书变成了我要读书,逐渐确立了卓尔不群的人格,虽瓦灶绳床、恶衣蔬食亦不改其志。朱文翰调任淄州长史后,年届弱冠的范仲淹回到继父的故乡淄州长山县,潜心读书于县南长白山的醴泉寺,生活极为困苦。据宋朝人彭乘《墨客挥犀》一书记载,四十多年后,范仲淹曾与彭乘、李丁二位后生进士交谈中说:“……旧日某修学时,最为贫窭,与刘某同在长白山僧舍,日惟煮粟米二升,作粥一器,经宿遂凝,以刀为四块,早晚取二块,断齑十数茎,醋汁半盂,入少盐,暖而㗖之,如此者三年。”范仲淹在醴泉寺僧舍读书,每天煮两升粟米粥,冷却后用刀分成四块,早晚各取两块为食,然后将腌菜、酱菜之类切成碎末,加半杯醋,少许盐,烧熟拌粥,如此这般苦读了三年。这就是范仲淹“划粥断齑”典故的由来。
很多人都知道,读书一定程度上是要靠体力的,体力很重要的一面来自于营养。彼时范仲淹刚满二十,又恰在长身体的年龄,长身体与刻苦学习都急需营养补给,但他旦暮间却只有断齑稀粥为继,其清苦之极,可见一斑。然而,范仲淹凭借坚强的意志,饥亦能忍,苦亦能乐,当时还作《齑赋》自嘲道:“陶家瓮内,淹(腌)成碧绿青黄;措大口中,嚼出宫商角徵。”意思是说,陶瓮里腌成的黄齑,有碧绿青黄之美,在我这贫寒的读书人口中,咀嚼出悠扬动听的乐音。在《齑赋》里,生活的苦楚都被这有趣的比喻给稀释掉了,充满着旷达和乐观。这就是范仲淹与众不同的地方——逆境中愈志坚,困苦中愈自奋。
如果说长白山醴泉寺读书是他自觉读书的表现,那么多年以后他到南京(即应天府,也称南都,今河南商丘市睢阳区)应天书院求学,则是为自立而读书了。幼年丧父乃人生大痛,当范仲淹后来终于知道自己是范姓之子时,不异于当头棒喝。事情是这样的:范仲淹平时节衣缩食,他的兄弟们却穿拣好的来、吃拣好的要,浪费不知节俭。范仲淹好心相劝,得到的回答却是:我用朱家钱,关你何事?范仲淹听后惊骇莫名,当他疑惧之下终于打听到自己的真实身世后,内心的痛苦与忧愤积聚而发,毅然离开了朱家,负琴携剑,求学南京,唯一的目的就是发奋读书、学成迎母。这一年,他刚刚二十三岁。
在应天书院求学,由于脱离了朱家,生活一度没了着落,有一顿没一顿的,异常艰难。宋朝人楼钥在《范文正公年谱》上说他:“询知家世,感泣去,之南都,入学舍,扫一室,昼夜讲诵。其起居饮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苦。”还说:“公处南都学舍,昼夜苦学,五年未尝解衣就枕。夜或昏怠,辄以水沃面。往往饘粥不充,日昃始食。”在应天书院,范仲淹孜孜求学,极度刻苦,仿佛带着使命在读书,尽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睡得很短,吃得很少,倦怠时以凉水浇脸,饥饿时以稀粥为食,五年未解衣就枕,读书求学之苦,达到了常人无法承受的程度。
当时,南京留守的儿子与范仲淹同窗,钦佩又同情,便把他的情况转告父亲。留守很受感动,送了一些营养美味的饭菜给范仲淹,算是对他的肯定和嘉许。然而,范仲淹却婉言谢绝了,并充满感激地说:我不是不领受您的深情厚谊,只是自己喝粥习惯了,也不觉得苦。一旦享受了您赏赐的丰盛饮食,以后再喝粥就索然无味了。
还有一次,当朝皇帝宋真宗幸临南京,南京万人空巷,应天书院师生也倾巢而出,争瞻圣颜,只有范仲淹岿然不动,埋头于书海。同学回来后问他为什么不去一睹皇帝风采,范仲淹毫不在意地回答说:将来进见也不晚。
范仲淹一时如此,一世如此,既不在意生活的艰苦,清贫自甘,清苦亦乐;也不关注眼前的得失,心若止水,久久为功。正因为这样,才有他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以及追求这种理想抱负的坚韧与执著。范仲淹从小慧极聪敏,才调秀出,寝馈书山,苦读不止。先天的禀赋加上后天的努力,使范仲淹学业大进。1015年,他终于金榜题名,高中进士,朝廷即授他广德军(今安徽广德县)司理参军,从此步入仕途,开始了他忠心报国、赤诚为民的仕宦生涯。
范仲淹先后历职州县,曾主政苏州、开封等地,颇有政绩。后以陕西经略安抚副使知延州镇守西北,又被宋仁宗任为参知政事(副宰相),主持“庆历新政”改革,成就卓著。为政如此,为文亦不俗,诗、词、文俱佳,一篇《岳阳楼记》荡气回肠,震撼人心,爱国情怀如浪涛奔涌,遂成千古名篇,至今感人肺腑。
范仲淹还是一个不随俗、不折中、不苟且的人,立朝、任事、建言,每每一往无前,宁折不弯。而且,这种人无论置于何处,无论位居显要,抑或投闲置散,都会执念一处,竭尽所能,忠君谋国,利泽生民。正如金朝人元好问评价他所说:“文正范公,在布衣为名士,在州县为能吏,在边境为名将,在朝廷则又孔子所谓大臣者,求之千百年间,盖不一二见。”故范仲淹终能出将入相,成为一代名臣。
如果没有沙石植入体内的苦痛,河蚌怎会孕育出璀璨的珍珠?任何一个人的丰功伟绩,都不难从最初的表现找到精神的源头。范仲淹“先忧后乐”的价值取向、“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责任担当,以及为国为民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其实都发端于他青少年时期“划粥断齑”的自我砥砺,如同破茧成蝶、凤凰涅槃所必须经历那一番痛苦到濒死的淬炼一样。或许可以说,范仲淹为文以古为师、以心为师,而为学,则扎扎实实是以勤为师、以苦为师,苦读是他成才的奥秘,舍此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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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刊载于《学习时报》2021年10月15日第6版
本期编辑:翟月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