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雨钓晴还钓雪,冰心一片已忘己

我是个超级垂钓迷,常常驱车数十里之遥过一把“垂钓瘾”,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诸多繁杂,守着一抹淡淡远山、一泓粼粼碧水、一片悠悠白云,浮躁的心儿慢慢沉静下来——春钓一溪花影,夏钓满湖蛙鸣,秋钓红叶翩翩,冬钓白雪飘飘。

四季更替,日月轮转,钓得一份美好的心情,钓来一个健康的体魄,把平淡的生活点缀成“诗和远方”,其乐融融也!

想那古人也如我一样,把醉情山水间,做烟波一钓翁,作为一件雅事美事,钓出了许多意境优美且脍炙人口的美篇佳句。在这些琳琅满目的诗篇中,冬钓诗尽管不如其他三季的多,但我们从中不难感受到空灵优美的冬日风景,品味出诗人们难泯的闲情逸致。

在冬钓诗中,最负盛名的可谓唐人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寥寥20个字,却以简洁的语言勾画出一幅寒江独钓的画卷,意境极为深远。尽管皑皑白雪覆盖了原野山川,尽管一孤舟、一蓑翁,诗人仍从容于雪中垂钓,其坚忍不拔的精神跃然纸上,流露出诗人孤傲清高的气质,是垂钓诗中的千古绝唱——明代著名诗评家桂天祥在《批点唐诗正声》中评为“绝唱,雪景如在目前”。

比柳宗元早出生41年的唐代隐逸诗人张志和,官场失意,归隐湖滨,扁舟垂纶,浮三江,泛五湖,渔樵为乐,写下了: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传诵千古的诗句。他爱江湖爱垂纶,唐肃宗曾赐给他奴、婢各一,他名之“渔童”“樵青”。为躲避朝廷的寻访,张志和四海飘零,临水而居,以船为家,自称“烟波子”“烟波钓徒”,写了五首《渔歌子》。《渔歌子》又称《渔父》,除了上首写春钓的,还有一首写冬钓的:

云溪湾里钓鱼翁,蚱艋为家西复东。

江上雪,浦边风,笑着荷衣不叹穷。

通过写渔父悠闲的垂钓生活,来暗喻作者自己此时的闲隐岁月,表达出作者淡泊、高洁的心境情志。

钓者在鱼,体味的是那种喜悦。

晚唐诗人郑谷写有一首七言绝句《淮上渔者》,诗云:

白头渡上白头翁,家逐船移江浦风。

一尺鲈鱼新钓得,儿孙吹火荻花中。

这首诗是描写初冬风浪里渔民垂钓捕鱼的情景,前两句写风波里垂钓的辛劳,后两句写收获后的甘甜,当钓得一条肥美的鲈鱼后,阖家老少便在荻花漫舞、苇风簌簌的岸边,架起柴灶、燃起炊烟烹食,享受着劳动成果的愉快。这首诗语言质朴自然,不用典故,不事雕琢,诗风显得清新活泼,明白畅晓。

钓者在鱼,感受的是那种漂泊。

古人垂钓,在清秋在寒冬,那种“飘着”的感觉非常明显。唐代诗人司空曙的《江村即事》云:

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

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诗人在月夜江中“不系之舟”飘着,悠闲随性的生活情趣和江村宁静优美的景色跃然纸上。明代书法家、诗人陈壁写有一首《钓鱼词》:

披蓑荷笠钓鱼矶,钓得鱼儿大更肥。

钓雨钓晴还钓雪,冰心一片已忘己。

虽然该诗名不见经传,但后两句却是“诗眼”,令人难忘,道出了钓鱼人风雨无阻、霜雪难挡,江湖漂泊、闲云野鹤的心境。

钓者在鱼,参悟的是那种空灵。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在这万木萧萧、满目霜天的初冬,抑或漫天飞雪、瘦水清寒的隆冬,钓者之意在鱼而不在鱼,思绪飘飞千里万里,气定神闲,参禅悟道。

唐代著名诗僧船子和尚曾写有一首《钓鱼偈》,诗云:

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

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

参禅与垂钓应该有某种天然的联系,这大概是因着钓趣与禅趣有相通之处吧。据载,船子和尚临终时曾以垂钓启发唐代另一高僧善会悟禅,授以“垂纶千尺,意在深潭”“丝悬绿水,浮定有无之意”“钓尽江波,金鳞始遇”等禅机,阐述对“顿悟”而“见性”的见解。

清末爱国诗僧释敬安曾有一首题画诗《题寒江钓雪图》:

垂钓板桥东,雪压蓑衣冷。

江寒水不流,鱼嚼梅花影。

画意显然取自柳宗元《江雪》诗的“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但诗中意趣与柳诗大不相同。最后一句乃全诗的点睛之笔,着此一笔,全诗皆活,于严寒中透出生机、冷峻中透出禅味,神韵顿出,妙趣横生。

而有的钓者又不在鱼,在乎磨砺意志。

这里要说的是曾著有千古奇文《寒窑赋》,以苦成名的北宋状元、宰相吕蒙正。相传他从小爱钓鱼,书读不下去了,遇到烦心事了,扛上钓竿找地方钓鱼去——他是靠钓鱼打磨心性、感悟人生!吕蒙正一次读书之余冬钓,有感而发,写有《读书龙门山土室作》一诗,诗曰:

八滩风急浪花飞,手把渔竿傍钓矶。

自是钓头香饵别,此心终待得鱼归。

他把读书与垂钓做比,个中滋味颇让人咂摸。当然,姜子牙垂钓渭水也是磨砺心志的,唐人白居易曾作《渭上偶钓》诗记之,其中有句:

昔日白头人,亦钓此渭阳。

钓人不钓鱼,七十得文王。

更有钓者不在鱼,在乎鱼外大物也!

明代大臣、文学家解缙曾于冬至节陪同明太祖朱元璋到御花园的池塘垂钓,解缙渔技好,连连钓得几尾大鲤,可皇上钓了半天也一无所获,十分懊丧。

解缙见风使舵,道:“皇上,这些鱼儿很聪明,它们是识大体、知礼节的哟!”皇上问道:“何以见得?”

解缙说有诗为证,稍加思索,随口吟道:“数尺纶丝入水中,金钩抛去永无踪。凡鱼不敢朝天子,万岁君王只钓龙!”

朱元璋一听,龙颜大悦。就是这个拍马有方、大明奇才的两朝宠臣,最终也没得善终,被明成祖下令埋在雪堆里活活冻死了。

-作者-

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一位资深文学爱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月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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