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诵诗刊】力子: 我曾经以为:我和他的距离很远很远(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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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 | 晶莹 | 编辑 | 瑾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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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以为:我和他的距离很远很远
(散文)
我一直觉得我和父亲的距离很远很远。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好像是个不爱孩子的人。我不记得父亲抱过我,背过我,也不知道拉着父亲的手是什么感觉,更从未和他撒过娇。就算同在一桌吃饭,我们之间也很少交谈。我心中有什么话,也不会告诉他,无论是高兴、难过,甚至有喜欢的东西也不会和他提要求,感觉那都是没有结果的。
在我的童年里,有时我都异想天开地认为,在很远的地方,我是不是还有一个家。
父亲人直爽,说话向理不向人,村里邻里之间有什么事,很多人都喜欢找他去调解。别人找他帮忙,他都是尽量地去做。与人交往中,大多时候,他是吃亏的那个。
在村里,父亲的人缘很好。但我认为他的好是缘于他像个好好先生。
所以从我懂事的年纪开始,我就早早地用一颗幼小的心灵给他下着判断:我的父亲很傻。
(1)
父亲从不会表扬我的好,所以我就不允许父亲说我的不好。我小时候吃饭有个剩饭的坏习惯。
有次吃饭时,父亲看到锅里又有上顿的剩饭,说,“以后再剩饭就别吃了”。我脾气一倔,把筷子一扔,说:“不吃就不吃。”转身就离开了饭桌,去了我自己的床上躺着。
父亲沉默着吃饭,没理我。尽管母亲拿了个苹果来哄我,那一顿饭我还是没吃。
(2)
直到我上了四年级,那份父爱的痕迹才一点一点地伸进我的记忆。也许是太少了,记起来尤为印象深刻,且弥足珍贵。
上四年级时,有天正逢赶集的日子,我听到母亲在屋里嘱咐要赶集的父亲,到集上买块布给我做件上衣。他没吱声就出门去了。
偏中午的时候他回来了,提包了装着一块叠着的浅粉底带着花朵的布。他拿出布给母亲说,转遍了集上的整个布市,这是价格最贵的了。母亲问他多钱一尺(那时有些布料是论尺卖的),当父亲说出价格时,母亲的表现就是“哎吆”了一声。
价格低贵对我来说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我感觉布料的花色很好看。
那块布让我满心欢喜。
又到了上集的日子,父亲带着我去找裁缝。裁缝说:“做得略大些吧,孩子长个快,大点明年还能穿。”父亲在边上点头连说“行行行”。
那件上衣的确给足了我面子,穿出去,村里的人,学校里的同学,甚至上学路上遇到的人,都说那件衣服很好看。
我也是珍惜的不行,领子略脏一点,我就赶紧洗干净。母亲说我,“穿不烂,也让你洗烂了。”我照旧是我行我素。
我珍惜着那件上衣,也珍惜着那迟来的稀有的却又让我高兴的父爱。
(3)
但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一件上衣改变什么。我上我的学,他干他的活。他从来不会向老师打听一下我的学习状况成绩如何,也不辅导我的作业,我不会的题也不问他。
其实父亲的文化水平在我们村里来说算是高的了。听奶奶说父亲上学时脑子很好使,就是遇上的年代不对。
五年级时,我耳朵疼的很厉害,是那种一鼓一鼓的疼。我趴在床上掉眼泪。
大爷家的姐姐来叫我去奶奶家吃煮地瓜,看到我在床上哭,就去告诉了母亲。
母亲让父亲去给我拿点药吃。父亲没说话,把自行车推出来,说,还是让大夫给看看吧。他便载着我去了镇上的医院。
医生拿着个手电筒照着我的耳朵看了看,说是中耳炎,给我开了一些白色的药片。拿了药,回来路过一个门市店。他停下车子,叫我下车,然后支下车子,走进门市店里。
我跟在他身后,随他走到卖学生文具的柜台前。他买了一个铁的铅笔盒,递给我。
我不懂铅笔盒上的图画是什么,只是珍贵地一直用着,过完了小学,过完了初中,一直用到高中。
高一时,我坐在前排,语文老师是个年轻漂亮的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一次上语文课,她站在我的桌前看我的铅笔盒,低声说了句:“铁臂阿童木”。
那时我才知道我的铅笔盒画的人物的名字。即便知道了名字,我还是不知道它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它的创作者是谁,又代表了什么。
我之所以一直用着它,在我心底的深处并不仅是因为喜欢那个图案,珍惜的还有那个铅笔盒的来历。
(4)
我从小也不会画画。记得上小学五年级时,上了一堂美术课,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盏油灯,让我们照着画。
我记得,我在纸的右上角画了一个小小的不像油灯的油灯。因为我实在是画不好。那时我就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会画画。”
上了初一,美术课是一周一节。第一节课,美术老师让我们画一棵树。我是用铅笔画的。老师说我画得不错。
我像突然顿悟了一样,画画的水平一下展现出来。每个学期学校要选六位小画家,我每次都入选。
记得有个中午,同学带了个手绢,上面有个马的图案,我就比着那个手绢画,竟然把马的眼睛画活了。现在想来都感觉神奇,当时下笔怎么下得那么灵感十足。
初三毕业,本该是幸运的,却又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我们那时的理想一般都是初中毕业,考个中专,走出去就很满足。
那年市里出了一份文件,为了提高乡镇学生的整体素质,决定招收一批音乐美术体育特长学生,毕业后分到各大乡镇中学当老师。
先考专业课,再考文化课。我美术课已过关,文化课考得也不错。美术老师铁板钉钉地认为我一定会走个美术中专,成为一个美术老师。他还开玩笑地对我说:“让你爹准备好酒,到时我去你家喝酒去。”对于美术老师来说,我是他比较偏爱的学生。
然而等到发通知书的时候,同班考音乐和考体育的同学都被录取了,可我的通知书却迟迟没有信息。
我着急,美术老师也着急。他说,你赶紧让你父亲去问问,不行找个熟人去问问。
父亲没有去问,也没有找熟人去问,也许不想去,也许不好意思去,也许不知道找谁去。
在那段等待和煎熬的日子里,我等来了一张高中录取通知书。
高中没有美术课,我的画画才情就像昙花一现,只是耀眼了初中时光的三年,从此灭了,没有了一点星光。
上了高中,我的成绩变得忽高忽低。数学和化学就像生了锈的锁,我怎么使劲,分数也是一塌糊涂。稀里糊涂地上完了高中,走了一个不太好的学校,然后毕业去了一个离家比较远的城市工作。
无论选学校,还是找工作,父亲就像个甩手掌柜一样,没有半点的建议或希望我怎样怎样。我就像别人家的孩子,好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想,如果他哪怕对我说一丁点他对我的期望,我也会感觉心中有份力量。
我也曾听他和别人闲谈时说起过我,意思是让我自己任命闯。
就他那让我任命闯的心态,导致我有时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时,宁愿一个人走在路上,望着天,在心里默默地向上帝祈祷,也从不指望父亲会成为我背后可以依靠的力量。
我们之间的距离远得好像看不到期望。
(5)
与父亲逐渐走向和解,是在我人至中年的日子里。
每次回去,母亲都絮絮叨叨地向我诉说着村里的来来往往。谁家儿子结婚了,谁家闺女出嫁了,谁谁离开了。
有些老人的离开是逃不掉的自然规律,可听到一位邻居大爷离开了,我心中很是愕然。
大爷生前和父亲很交好,处世玲珑,在村里任过支书,因为心脏病变,从生病到离开仅一月的时间。
上次回家见他还健康无疾,再次听说已是身归泥土。生命有时脆弱得让人不敢置信。
有一年春节后回去,我发现父亲没有像往年一样去看望他的老同学。
我问父亲,怎么不去看望你同学去。父亲说,他们都走了。听到这些消息,我的心中是五味杂陈。
记得幼年时,他们可是我心目中羡慕的别人家的孩子的父亲。
而父亲,虽七十有余,身体还较康健。面对他的康健,我以往的偏见在渐渐消融,心地也逐渐变得开阔了起来。因为康健于他于我,就是一种山大海深的福气。并且,作为父亲,他已经给了我一个最大的礼物——那就是生命。
(6)
在我和榆木君创业初期,因为设备的投资,以及生活中出现的意外,不愿拖累别人的我们竟然欠下了很多人情。面对生活,我竟然多了份心惊胆战,思想也进入了一个执拗的死胡同,抱怨上天为什么要给我一个这样的答卷,提起笔,都不敢落墨。
那段日子过得一步一艰,常常地分不清早起还是晚睡。工作、家庭,被诸事缠绕的我有半年没回家看看。
我是在夏天乘车回家的,到家已近中午。下了车,发现父亲正站在路边等我。望着站在路边还没驼背的他,恍觉时光穿越,我如一枚归来的少年,走在他的目光里。
第二天我离开时,父亲送我到车站,看着我上车,看着车开走。车走了,他打电话给我:“有张卡放在你包里的侧兜了。你收好了。”
我说:“你给我卡干嘛。”父亲说:“你拿着用吧,这些钱我们用不着。”打开兜,一张纸包着一张卡,纸上写着几个数字,是卡的密码。
透过泪眼,从车后窗回头望去,望着还站在原地的他,我如同望到了山川。
在那时那刻,我放下了所有对他的偏见,彻底地与他和解了。
我和他的距离有多远?也许他一直就在我的身边。只是他对这个世界,对子女表达的方式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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