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原创】我们只有纸糊的乐观和坚强

一、

几天前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是女儿，她借了别人的手机，汇报说自己手机掉进了车公庙地铁轨道。

我跳了起来，说，啊，怎么掉的？你人没事吧？

这可是咱家今年第一件彪炳家史的大事情啊。

她说拿手里上车被挤掉的，人没事。求助地铁站，工作人员看了，说手机停留位置离轨道很远，不会被碾到，但要等夜晚十一点地铁停运才可以拿出来。

我脑补地铁工作人员在控制室，用360°无死角监控，精确探照到那部红色的手机，上面的白色宋体“大吉”熠熠生辉的画面……

后来女儿告诉我说工作人员用手电筒照的。

咦，跟电影不同，跟地铁的宣传片画风也不同。

不好玩，票价不值。

晚上到家，三巨头在小聚义厅商议家政。爸爸第一反应是太不小心了，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我翻个白眼说，女儿这是无责任的意外事件好吗？女儿说就是就是，况且，老爸，你不觉得这也是很酷的事情吗，不见得有多少人的手机掉进地铁轨道啊，等我老了……

爸爸撅着嘴去阳台抽烟。

我和女儿交换眼神，空气中飘荡着乐观向上的味道，瞬间好像正义附体。

次日六点二十，地铁站打我电话，告知手机已经取出，能看到钢化膜碎裂，在水里泡了一夜，不能答复我们说里面什么情况，问我们何时去取。

我喃喃道：地铁轨道也有水吗？

女儿说，妈，地铁不是闭环……

好吧，我又无端地想象它是不是像月球的环形山，漠漠皆大荒，延伸向无穷。

女儿想了一下，忽然大恐慌：妈妈，要是手机坏得不能修，就要买个新的了！妈啊，娘啊，那，那得六七千？？？？

她结巴起来。

我也感觉被什么咬了一口，肉痛。

横空出世的六七千，无妄之灾的六七千？

我们又对望一眼，唉，交换了彼此的虚弱。

原来，我们的乐观是不探底的。之所以笃定，是以为损失在可以拿捏的范围。超出这个范围，我们感觉到的可控力度迅速减弱，惊慌会随之迸发。

后来，她手机修好，除了指纹解锁无法再用，其他功能俱佳。花了四百五十元，觉得像白捡一部新的。

手机本来就是我们的，在生离死别、峰回路转后，她硬是像被诱拐后解救的新娘。明明多花了四百五，却像省了五六千，欢天喜地。

乐观像是纸糊的，一戳即破。那再糊一层，看它什么时候再破。

二、

昨晚，先生接到老家的电话，说舅公走了。

舅公是老祖母的弟弟，先生幼时，在舅公家里住过不少时日。舅公脾气好，对先生极疼爱。先生长大后，大的节日、寒暑假、舅公生日，必去看望。成家后，多带着妻女去。

我劝慰先生说：你不要太悲伤，舅公在世时候，你已经尽力孝敬，这方面没有很大遗憾；活到八十以上的岁数，也算高寿了。

先生说，我很平静，现在急着回去，不过是要送他最后一程。

大恸的时候，往往哭不出。像有一种粘合剂把嘴巴粘起来，不愿意说话，口腔和胸腔打通，混合的涩味、苦味、酸味在里面发酵翻滚，遍传四肢百骸，麻痹一切感官。

即使我们把安慰的话给过别人一万遍，轮到自己的时候，还是从零到一万地感受这种苦痛。

先生虽然没说，我却能清晰感受到他的痛苦。

因为那时，我自己就觉得苦涩将嘴唇封住，说一个字，都觉得费劲。

我们只有纸糊的乐观和坚强，行走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