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苇 | 孤独
出品:桃花源间文学社
编辑:霞满天
组稿:下弦月
孤独,是“天地一沙鸥”。
我是一只飞鸟,孤单地穿越峡谷、平原,烈日和雨雪。
前方,绵绵青山无踪影;眼下,滔滔江水听无声。
浩瀚苍茫间,我与影成对,众目之外无人知晓我的心迹。
孤独,是“野渡无人舟自横”。
我静静地泊在水岸,晚潮在涨,春雨已落,涧边草在不语,树上鸟在沉吟。
暮色微合间,我是一叶孤舟,无人问津,无人探寻,我寂然垂眉,浩淼之间独对江天一色。
是的,孤独,就这么单着。
是一个人佩剑上马走天涯,大漠孤烟,荒草连天。
然,更多的情况下,无剑无马,无后援,无增兵,只能独自一人行走在一片辽阔的天地间,沉陷滞后或徒手杀出重围,寂对残阳或披荆斩棘。
孤独,是与生俱来的吗?
我想,只有当我们成长了,感知了尘世的许多困惑,经历了人间的一些苦涩,知道人生有时需要沉默时,我们就有了孤独的感觉。
或者说,当我们懂得了疼痛,而这种疼痛却不能叫喊,更不能向他人求助时,孤独,便如深冬的冷风,瑟瑟地侵袭进我们的骨髓里。
每个人都有孤独,它不分场合,不论时间。
不分阴沉沉或雨濛濛、晴空暖阳或月色朦胧。
它随时随地都会找到你,跟随你,沾附你。
饭局上,众语喧哗推杯换盏之间,隔着汤汤水水,你的思想不能表达,你的灵魂无法提升,你与众人的精神气息无法融会贯通。你像一个多余的孩子,被大人冷落在目光之外,那一刻,你束手无策,你想逃离孤独。
大雪纷飞,天地茫茫。
风雪交加中你是赶路人,你疲惫不堪却不知哪一间白屋是你的归处,天深深地冷,雪簌簌地落,你望着远方,吸一口孤独的冷风,唯有继续前行。
华灯初上,你踟蹰路边。
天边一抹嫣红的淡云正隐没在暮色苍茫中,空中一只褐色的鸟把啼鸣撒在黄昏,路上面无表情的行人南来或北往,突然之间有种空寂渺远的况味偷袭了你,你蹲在墙角,那一刻,你埋首在自己的孤独里。
每个人的孤独都不一样,不管你身世显赫还是微如草芥,不管你功成名就还是一无所有,你的孤独就是自己的孤本。
入在诗里都一样悲伤,作成画都一样悲凉,谱成曲都一样悲怆。
在我的老家,有个远房的长辈,一生没有生育,无儿无女。
我称呼她为三奶。
三奶生于大家闺秀,从青春到暮年,玲珑洁净,温文贤淑。
三奶会绣花,擅裁剪,做得一手上好的女红。
记得我小时候,一块花布,被她三剪两裁后,穿针引线间,只几天,一件模样周正的新衣服就穿在了我们的身上。
她绣梅花,那梅花的神韵呼之欲出。最让人惊奇的,她总是在一枝梅花的一角绣上鞋子主人名字的字母缩写。
可就是这样一位聪慧慈悲的老人,却在去年春天投河自尽。
只因,她活得太孤独。
自从她的丈夫,也就是我们的三爹十多年前走后,她就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那间逼仄的小屋里。
当有一天她颤巍巍的双手再也捏不起一根绣花针时,她内心深处的孤独便开始泛滥,无人关注甚至无人陪伴,于是,她只能天天与一只花猫相伴度日。
可是当那只猫老得不能继续陪她时,孤独,便像决堤的江水开始肆虐地包围她淹没她,没日没夜,每日每夜。
那些年,只要我回老家经过她的小屋前,总会看到她一个人落寞地坐在门前,形单影只,像寒冬旷野间一棵孤零零的枯木。
孤独太厚重,她孱弱的身心再也无力承受时,便在那个茫茫无边的黑夜,步履蹒跚着走到屋后的小河边,把她一生的兰心蕙质,连同缠绕着她的孤独,一起交给河水带走。
孤独,有时候很现实,当你软弱了无力了,它就仗势欺人,甚而无情残忍地杀死你。
当你带着一颗从容之心勇于面对敢于挑战它时,它会像头顶上的那块乌云,在阳光的照耀下遁去身影。
多年前,我在省城参加一个培训。
每天晚饭后,我会一个人在玄武湖边看景看人,兼带听风听雨。
连续几个晚上,我都会看到一个中年女子坐在湖边的一棵树下,听着同一首萨克斯曲。
冷风吹起她凌乱的长发,使得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她像一株枯黄的草,在风中没着没落地摇荡。
让我至今难忘的是她听曲子时的神态,她的眼神空无一物,却又像要极力抓取点什么来填补进去。
她在一边摆脱一边寻求。
不远处的路边人声鼎沸,车辆密集,好像都与她无关,她正在她的那个孤独的世界中跌宕起伏,大开大合。
那一刻,她或许在排解孤独。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那首曲子名为《春风》。
而彼时,正值隆冬时节。
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我听到这首曲子时,就会想起她孤独的身影。
她,一定早已从那个深冬的孤独里走出来了吧。
孤独,若有颜色的话,它一定寒夜里的月光白。
且是一弯弦月的白,冷冽空寂,无边无垠。
思念,也是孤独的吧。
思念的清寒,是不是如一场大雪之后的月光一样,白得彻心彻肺,白得清旷凛冽?
人生,若注定要有分离,我愿把相思熬成月色,熬成雪色。
在月白和雪白之间,在辽阔的寒冷和无尽的苍茫之间,独对余生残缺的山河。
这孤独,我认领。
作者:蒲苇,原名李芳,连云港女子,爱生活,爱一切美好温暖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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