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花菜凉粉的制作过程及一些有趣的事情
家里的石花菜买了有七八年了,年年夏天拿一点出来做凉粉吃,100克加3-5公斤水,出一大盆儿,所以年年用也不怎么见少。石花菜属红藻,在海里是红色的,捞出来晒干也是红色的,但是择洗后再晒干就几乎是白色的了。它这个红色色素性质不稳定,可以光分解,也溶于水。我曾经用红色的择洗后马上熬煮,做出来的凉粉也是紫红色,渗出的水也紫红。如果用水浸泡,越换水凉粉颜色越浅,最后变为青白。如果把凉粉放在有阳光的窗台上,褪色更快。
干的石花菜几乎不会坏。我婆婆家的没有洗,只是盛在麻袋里,放了这七八年,旱年份也经过,涝年份也经过,一点儿也没坏。我家的这个洗过晒干变白了的,也没有问题。干的石花菜是这个样子:
加上水是这个样子:
泡上半个小时再煮或者不用泡就煮都可以,开了锅要注意把火关小,要不会扑出来。而扑出来的会变成一层透明的膜覆盖在炉灶上。
烧开个两三分钟就可以加一点醋。这个量不用太严格,用醋瓶子在锅里洒一圈儿就行。加醋后再煮几分钟,这个过程可以搅拌。石花菜的形状渐渐模糊,捞起一点用手一捻,能捻成糊状就行了。这个太烫,不建议模仿。
盆里放一个棉布大手帕,准备过滤。纱布网眼太大,滤出来的液体不够澄清,凉粉不好看。
提起手帕,一人拧,一人用筷子夹住,且夹且拧,逐渐向下,直到残渣基本挤干。
挤完了是这样。石花菜由红色-洗择晒干为白色-煮后变为绿色。
把盆子放到一个通风的地方晾凉后,切块浸入凉水中。
拌一拌,吃。
说起来吃凉粉,也分甜咸两派。甜派是加醋加糖,咸派是加醋加盐加蒜泥加香菜和香油。这两种吃法太传统了,而且不够凉。我用的是去年冬天熬制的果酱,红龙果+橙子+香蕉。其实是第一次熬了红龙果加橙子,结果太稀,第二次就加进了没什么水分的香蕉。没有加糖,用的是俄罗斯椴树蜜。这个果酱的风味着实独特,有异香,甜也甜得内容丰富,不易猜测。做好后一直冻在那里,此时挖上一大勺到凉粉里,那滋味!
威海靠海,石花菜分布普遍。但从我姥姥到我妈妈,都只知道凉粉是过年才做得起的东西,平时不用想。为什么呢?她们做凉粉的方法是熬、熬、熬,一直熬到石花菜烂了,用浅碟盛取上清液放到室外去冻,才能成。石花菜特别不好烂,需要耗费大量的柴禾。而烧大量的柴禾,只有过年才办得到。而且还得有低温,否则它不肯凝固。所以,冰凉的凉粉只有在冰凉的冬季才能吃到,夏季是不用想的。
其实,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能降石花菜的,是醋。而这个秘密,以前一直被夏天专业卖凉粉的商贩所把握,外行无从得知。为什么呢?卤水点豆腐人人皆知,但因为大量豆浆加工不易,压制豆腐需要专业工具,个人即使知道了这个秘密,制作起来也太过麻烦,所以这秘密不用保。而凉粉则不然,家家所需不多,上述图示简单易行,如果人人家中做得,商贩们又如何赚钱呢?这个秘密,是我婆婆这个外地老太太,操着不大好懂的外地话,去向本地商贩保证不抢他们生意才得到的。
有意思的是,这个方法我告诉过两个本地人,一个坚决不信:“俺奶奶俺妈妈在海边过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这法子不可能!”另一个当晚就回家试验,成功后特地谢我。在这个例子上我笑话前者,但也许在另外的事情上我比他还可笑。我时常提醒自己,要拿开放的心态来看这个世界,思想的僵化最为可怕。
另外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是我婆婆。自从她知道了这个秘密,就去买了一点石花菜带回内陆的老家——诸城。诸城其实不算太内陆,离青岛、日照都近,凉粉一直有卖。我婆婆夏天无事,也熬一盆儿凉粉在家门口的小夜市上卖卖,可是生意很不好。来买的人都质疑:你这不是海草熬的么?为什么不绿?我婆婆没什么文化,不会给人解释红藻褐藻绿藻的区别,“海草也是草,草就得是绿的”这个命题在诸城,得成立。她跑去看别人的凉粉,果然是绿的,有深绿有浅绿还有碧绿。“色素么,加色素加的呀,绿色素。不加卖不动,加少了还不行,别人说你的没有别人的绿。”我婆婆告诉我。我倒气笑了:“绿的长豆角晒成干豆角它还黑了哪!”
想穷尽这个世界上的知识,没门儿。但是要固化自己那点可怜的见识倒是容易得很。吃着有毒的色素还开心得很哩。这两件事听着有趣,其实挺悲哀的。我觉得“解放思想”这个提法尽管烂大街,但实在是太有必要了。人类的进步,没有开放的心态,不接受新东西、新变化,缺乏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的宽容,绝对实现不了。我们的老祖宗早就意识到这种状态,造了好多故事和成语来讥讽,郑人买履、井底之蛙、夜郎自大、刻舟求剑、划地为牢、一叶障目、管中窥豹......可还是没有什么用。我们走不出经验,走不出封闭的内心,世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样子,其实是我们内心想看到的样子,早已被经验过滤,也就没有新东西。我们于是说这世界单调,真正的单调是我们的内心,它早已荒芜不堪,黑暗一片。所以我们活该被不认识的事物击倒,挟裹而去,于是说这人生充满无力感、四处漂泊。随遇而安不仅仅说的是心境,它是一种接受,一种君子不器的宽容啊。世界这么大,这么奇妙,所学越多,所知越少,又如何能妄图用闭环来解释无穷呢?
意识到自己的狭隘,我安静下来,在这夏日午后,享用一碗石花菜凉粉。它简单清凉,却仿佛有玄机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