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X的献身：一个内心飘着雪的男人面对爱情时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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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养成一种毛病，叫做饭间的无聊。每当吃饭，就必须翻出一部电影或电视剧（多烂都行），没有的话，随便一本书，边吃边看。光低着头吃饭，总觉无聊到吃不下去。配着烂剧，才好吃饭：不至因逻辑严谨而需时刻盯着：低头吃一口饭，再抬头一看，那一句矫情肉麻话还拖延着没说出去。再烂的剧，只要画面清晰漂亮，我就可以忍受着看下去；画面模糊的一定看不下去，没有字幕就更不用说了。不管媚俗还是恶俗或脑残，全来吧。一般不看《噩梦侦探》或《生吃》之类重口味的，也不看悲天悯人之类表面高大上，实际只让人发愁的，影响食欲。
上个周末，午饭时翻出免费电影。看到第一个是《嫌疑人X的献身》，写着“改编日本推理经典”，就打开了。原来是根据东野圭吾的同名小说改编的。
电影讲的是一个头脑非常厉害的天才数学家，为隐藏自己喜爱的女人杀害前夫的罪行，故布疑阵，与警察斗智的故事。大约由于原著故事本身很美，看到国产版之后，觉得张鲁一把石泓（即原著中的数学家石神哲哉）这个角色的魅力演绎出来了。电影还不错。比《老炮儿》这类被吹嘘到不行不行的电影好看。
于是就找出日本版的看了一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差距悬殊。
首先是结构上。日版环环相扣，叙述清晰，没有赘笔。出题者（石神，堤真一饰）步步为营，解题者（汤川学，福山雅治饰；物理学家，与石神是朋友）则从各种巧合的线索中得出答案，步步紧逼。且这种解答看似步步紧逼，实则只是更深地坠入出题者的圈套。国产版则相对松散粗糙，且有些一般悬疑剧的故弄玄虚之感。故弄玄虚也无可厚非，关键是大家一眼便知结果，因此，故弄玄虚就显得有些无聊，看了之后，“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吃黄焖鸡米饭”。当然，这就是下饭剧。可想而知，一直拿这些下饭，我基本没吸收到什么营养。
主要是细节上的差别。
日版的细节非常到位。比如花冈靖子（石神喜欢的女人）失手勒死前夫富樫慎二用的电暖炉的电线绳，在片中出现多次。第一次是未杀人时。富樫来到靖子家中勒索钱财，先坐下取暖，看到暖炉未开，就随手打开线绳上的电源。第二次即杀人时，靖子在极度惧怕自己的女儿可能被打死的情况下，就地取材，快速捞起绳子勒住前夫，此时刻非常紧张，不容置疑。第三次警察调查时，提出死者脖子的纽纹状痕迹与靖子家的暖炉线绳状不符。第四次是在石神家中，石神与朋友汤川学相聚，寻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从柜子里翻出。不过这根绳子并非靖子杀人所用，而是石神故意留在家里的有纽纹状的那根。第五次是石神自首后提出。
国产版则只在杀人时用过，后警方调查时提出过，此后再未有细节表明。
这种细节非常利于塑造人物性格。对富樫来说，这根线绳是致死的武器，而他死前还特意触碰了它：营造出一种宿命般的死亡氛围。对石神这个数学家而言，则有利于塑造他逻辑思维严谨、非常冷静的形象。
再比如关于友情。这一点是国产剧的通病，是最不如日剧的地方。不知从何时开始，国产剧中的友情全变成了基情，而爱情却变成了矫情。好不好都要来个基情，好像不基情就不正常，就对不起大众似的。看着唐川（王凯饰；即原著中汤川学这个角色），一个平时只装高冷，只对与物理专业感兴趣的人，总是一副谁也配不上我的样子；却和石泓在一起时脸上洋溢着那种或遥遥相望式、或四目相对式的幸福的微笑，我“隔着屏幕都感受到满满的尴尬”。活生生把英雄相惜拍成了基友相怜的感觉。
大学时期的唐川和石泓。瞧石泓这眼神，比电影开头偷偷看陈婧（林心如饰；原著中花冈靖子这个角色）时怎样？好像开心幸福得多。
石泓看陈婧的眼神。
好吧，就算这次是我不单纯。看陈婧这个眼神暂且给八十分。后来两人重逢，那台词更叫人纳闷：
唐川：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十六年？
石泓：从毕业那天算，十五年九个月又十四天。
妥妥的旧情人见面后的对话啊。即使为了表现石泓是个数学家，也用不着这样吧。这才叫“大材小用”啊。
两个大男人这样相视一笑，总感觉怪怪的。
回到日本版，正常多了。
石神与汤川学再次相逢，是在大学毕业之后十七年。时值夜晚，光线昏暗，距离遥远，也不可能第一眼就准确地认出对方。两人的表情都很丰富。
汤川先认出石神，又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落魄的大叔就是自己朝思暮想，啊呸，极力称赞的天才好朋友，所以犹豫着举起手打招呼。石神辨认出是老朋友之后，一瞬间很高兴，立刻一扬手想打招呼；接着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问题：要跟这个与自己一样绝顶聪明的天才打交道，接下来的事恐怕会有麻烦；为什么他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因此疑窦顿生，举起的手不由放下了。
虽然如此，但朋友之间见面说话也很高兴，像“正常的朋友”一样开怀大笑。唯一与“正常人”不同的是他们喝酒在聊数学，而不是聊普通天。
据我所看，日剧里面常含有一种特殊的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这种温情可能与地域或其他人际环境等因素有关，是国人想学都学不来的，一学就只能学到基情；因为我们周围很少有这样的温情。前阵子翻拍的《深夜食堂》不就被骂了吗？大家心里都清楚，我们的生活根本就不是那样的，那只算自欺而又欺人。
就角色形象而言，汤川学比唐川立体，他聪明，且有情义。当他对石神的话产生了怀疑，进而着手调查案件，并发现了部分真相时，他是很矛盾的。他甚至有些无缘无故的赌气，当警方的女警官内海薰来求他帮忙时，出于维护朋友，他坚决表示与警方划清界限。此后，当他发现石神为维护靖子，不惜以同样的手法杀了一个无辜的流浪汉时，他为他感到惋惜，但并未告诉警方实情。因为石神告诉他：即使告诉了实情，也没有人会因此快乐。他以他为朋友，但石神却说：我根本……从来没有朋友。石神这样说，一是同样出于友情，因为他知道汤川替他感到惋惜；二是在两人爬山时他已做好自首的准备，不想朋友为他做出的决定担心。案件的真相基本全由汤川叙述，自始至终他都是理解石神的，唯一不理解的是石神为什么会如此不择手段地帮助一个女人，即便是爱。
国产版唐川就有些奇怪。起初看上去两个朋友还是一派和谐的样子。然而，当他发现石泓真与此案有关时，先是警告身边的罗淼警官，告诉他：如果真是石泓在帮助陈婧避开警方的追查，“你可有大麻烦了”。后来在“真相”面前又有些犹豫。在对石泓几番含沙射影的警告之后，得知石泓给陈婧写了恐吓信，他清醒的大脑也受了影响，认为石泓会真对陈婧的女儿有威胁。因此，包括整个电影后半部分的许多情节，看似紧张，实则基本不合逻辑，比如罗淼认为石泓的目标是唐川，因为除掉唐川就没有证人，纯属自相矛盾，分明前半部分中唐川还告诉罗淼，石泓不会用杀人的愚蠢办法来解决事情。——因此也没有显得唐川很聪明。
其次是关于爱情。
如果说国产剧有成功之处，我觉得就是张鲁一塑造的石泓这个角色。——撇开基情不说，把这个点全赖在导演头上。即使疑点和套路重重，看完还是能感到，这是一个内心飘着雪的男人面对爱情时的温暖。但从全片看，这个人起初还算温情，而后来则有些极端。虽然极端的行为是做出来给警方看的，但是，在公路上飙车，车上放着高斯加速器对准唐川，震得唐川驾驶失控，如何保证其他的车不撞上来酿成更严重的车祸？当时路上的车也不少。这样的情节与逻辑思维的运用好像还差一大截。
日版更精彩之处是加入了雪的意象，更与人物的心境相吻合。爬山，也是实打实的攀登雪山。攀登雪山这个情节也是石神与朋友告别的方式。在雪山的小屋子里，他对汤川说：此后就没有机会与你爬山了。故事结束的时候，汤川学回到他们的母校，在他们曾坐过的长椅上坐了，内海来和他说话，这时空中飘起了雪花。也是为了烘托故事的凄美。
日本版的电影把石神内心孤寂又渴求温暖的那种令人心碎的可怜拍出来了。悲凉之处在于，这场爱情只是一个人的爱情。当知道了整个案件真相的靖子跪在石神面前哭着说“对不起”的时候，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种痛苦，嚎啕大哭。这种痛苦他之前已有所体会，就是在靖子的便当店猝然见到工藤邦明（靖子的追求者，为人正直），后来又见他送她回家时；石神回到家中，黯然神伤，失神地在门口站了好久，以致忘了放下手中的雨伞。但是正如他所说，他并不希望自己进入靖子的生活。直到最后，当靖子对他说对不起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不惟没有守候的幸福，连一直努力维护的靖子的快乐也失去了。这对他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后来我找出原著去看，发现石神这个角色比电影中的更可爱。“他身材敦实，脸很圆、很大，可是眼睛却细得像条缝”。靖子杀了前夫时，石神觉察出隔壁有动静，就来敲门。这时候靖子还未从恐惧中缓过来，匆匆整理了房间，盖住尸体，就去开门，却从拉上门链的门缝里看见一张毫无表情的大圆脸，细缝般的小眼睛对着靖子，看得她毛骨悚然。想起这个情节我就觉得好笑。相比之下，张鲁一的瘦脸加大眼睛双眼皮就太像村里的姑娘小芳了。如果找来一个大圆脸眯缝眼的演员来演石神，可能会更有趣。
几句日版电影片尾曲歌词结束这篇：
如梦般的人
有如梦般地逝去
深知如此命运
翻过这季节的一页
宛若飘逝的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