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索德格朗的诗

(Edith Sodergran, 1892-1923)

董继平 译

埃迪特·索德格朗，二十世纪芬兰瑞典语著名诗人、北欧现代主义诗歌鼻祖，生于俄国当时的首都圣彼得堡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她早年在这个国际性的都市里进入德语学校就读，接触到了德国前期表现主义和俄国象征主义以及未来主义诗人们的作品，深受各种现代主义创作手法的影响。她的家庭起初还很富有，但后来家道中落，而在十六岁时，她自己患上了严重的肺结核，为她的身体健康埋下了阴影。她一生贫困潦倒，一直害着肺病。1923年的仲夏，索德格朗在芬兰的雷沃拉死于肺结核和营养不良，年仅三十一岁，留下了两百多首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诗歌作品（其中包括一些句子残缺的作品）。
   索德格朗她从十四岁起就开始写作。她的处女诗集《诗》问世于1916年，其中的短诗受到了民间谣曲启发，但同时具有很强的象征主义色彩，然而她使用的新颖语感却十分独特，题材也很宽广：自然、内心独白和幻想，那些充满激情的诗篇里体现出强烈的唯美倾向，但她很不走运，遭到了评论界的冷遇，可正是本诗集在数十年后竟被尊为北欧现代主义诗歌的开山之作。接下来的几年里，她相继出版了《九月的竖琴》、《玫瑰祭坛》、《未来的阴影》等几本诗集，然而却依然未能引起评论界的重视，相反，有的评论家还竟然对她冷嘲热讽，因为她的诗歌作品突破了当时盛行的传统格律和韵脚的束缚，“很不合时”，表现出了一种不仅在当时的芬兰诗坛上而且也在整个北欧诗坛上都颇具“叛逆性”的革新的诗歌风格。这些诗集的所有内容都是她对自己一生的生活、爱情和死亡的写照，对上帝的冥想，抒情而深刻，在二十世纪初的诗坛上产生了巨大影响。

●那从未走出你花园之地的你……

那从未走出你花园之地的你，
你从未站在花格窗前远眺
渴望地观看黄昏在做梦的小径上
怎样变成蓝色调？

难道那不是一轮血红的太阳
沉落在你从未走过的路上的时候
火焰般燃烧在你舌头上的
没有垂落之泪的预兆？

●秋天苍白的湖

秋天苍白的湖
你做着沉重的梦
梦见一个沉没在海里的
泉水般洁白的岛屿。

秋天苍白的湖
你的涟漪如何隐藏，
你的镜子如何遗忘
那死去的日子。

秋天苍白的湖
轻柔而默默承受高高的天空，
如同生与死一瞬间
在一片昏睡的波浪中相互亲吻。

●黑或白

河流在桥下流动，
花朵在路边闪烁，
森林躬身对土地喃喃低语。
对我来说，一切都不再高或低，
黑或白，
因为我在我爱人的怀抱里
看见了一个白衣女人。

● 秋 天

裸树伫立在你的房子周围
放进来无尽的天空和大气，
裸树大步迈向岸边
在水中映照自己。
一个孩子仍在秋天灰白的烟霾里玩耍
一个女孩手握花朵散步
靠近天边
银白色的鸟儿飞起来。

●群 星

当夜幕降临
我站在楼梯上聆听，
群星在花园中蜂拥
而我在黑暗中伫立。
听吧，一颗星星丁当一声陨落！
不要光着足到外面的草丛上行走；
我的花园布满了星星碎片。

●窗户中伫立着一根蜡烛

窗户中伫立着一根蜡烛，
它慢慢燃烧
诉说有人死在那里面了。
几棵云杉树默默伫立
围绕那在雾中骤然停止在
公墓中的一条小路。
一只鸟儿尖叫——
谁在那里面？

幼年时的索德格朗

●森林的幽暗

忧郁的森林中
居住着一位生病的神。
幽暗的森林中，花朵多么苍白
鸟儿多么胆怯。
风中为什么充满警告的低语
道路幽暗于阴暗的不祥之兆？
那生病的神躺在阴影中
做着有毒的梦……

● 幸运猫

我的怀抱中有一只幸运猫，
它纺织幸运之线。
幸运猫，幸运猫，
为我做三件东西：
为我做一只金戒指
来告诉我说我幸运；
为我做一面镜子
来告诉我说我美丽；
为我做一把扇子
来吹走我那笨重的念头。
幸运猫，幸运猫，
为我织出关于我的未来的一些消息！

邮票上的索德格朗

●一只被捕的鸟儿

一只被捕的鸟儿栖息在金笼里
在深蓝色海边的一座白色城堡里。
凋谢的玫瑰许诺了愉快和幸福。
这只鸟儿歌唱起高高群山中的一个小镇，
那里，太阳是国王，沉寂是王后
那里，色彩绚丽的空闲的小花
目击那蔑视而固执的生命。

● 两条路

你必须放弃你的旧路，
你的路肮脏：
人们在那里目光贪婪而行
你从每片嘴唇上听到“幸福”一词
沿路更远处躺着一个女人的躯体
秃鹰正把它撕成碎片。

你找到了你的新路，
你的路纯洁：
没有母亲的孩子在那里玩耍着罂粟而行，
黑衣女人在那里谈论着悲哀而行
沿路更远处伫立着着一个苍白的圣人
他的脚踏在一条死去的龙的脖子上。

●基督式的忏悔

幸福不是我们所梦之物，
幸福不是我们所回忆的夜，
幸福不是我们所渴望的歌。

幸福是我们从不想要的东西，
幸福是我们发现难以理解的东西，
幸福是为每个人而竖起的十字架。

●我的未来

一个无常的时刻
从我这里偷走了我的未来，
那被偶然组合在一起的未来。
我会把它构筑得更好
就像我想象以它开始一样。
我会把它构筑在坚硬的土地上
那土地就叫做我的意志。
我会把它构筑在高高的柱子上
那柱子就叫做我的理想。
我会给它建造一条神秘的秘密通道
那通道就叫做我的灵魂。
我会给它建造以一座高塔
那座塔就叫做孤独。

●上帝依然醒着

我怎么啦？
——这本书要给出版商
——那让一切都清楚了。
月亮升起来——我的渴望就寝。——
我的渴望在床上辗转不眠
地狱般恐怖地大笑：
上帝依然醒着——
被保佑的无眠天使围绕他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