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魄造办处:探寻“千秋万岁”形象的起源与变化

虎魄造办处——致力于学习研究探索中国古代琥珀艺术,特别是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琥珀制品。


探寻“千秋万岁”形象的起源与变化
虎魄造办处

王评事驸马花烛诗

【作者】卢纶 【朝代】唐

万条银烛引天人,十月长安半夜春。

步障三千隘将断,几多珠翠落香尘。

一人女婿万人怜,一夜调疏抵百年。

为报司徒好将息,明珠解转又能圆。

人主人臣是亲家,千秋万岁保荣华。

几时曾向高天上,得见今宵月里花。

比翼和鸣双凤凰,欲栖金帐满城香。

平明却入天泉里,日气曈曨五色光。

“千秋万岁”一词在中国流传了2000多年,历朝历代的诗词中常有出现,其大部分使用的时候是代表着吉祥的意义。

汉语释义中 “千秋万岁”有以下三种解释:

1、千年万年,形容岁月长久。

南朝宋鲍照《拟行路难》诗之九:“一去无还期,千秋万岁无音词。”

金元好问《湘夫人咏》:“千秋万岁帝乡远,云来云去空悠悠。”

2、祝长寿之辞。

《韩非子·显学》:“今巫祝之祝人曰:'使若千秋万岁。’千秋万岁之声聒耳,而一日之寿无徵於人。”

唐李峤《汾阴行》:“声明动天乐无有,千秋万岁南山寿。”

《新唐书·礼乐志九》:“臣某等不胜大庆,谨上千秋万岁寿。”

3、婉言帝王之死。

《史记·梁孝王世家褚少孙论》:“上与梁王燕饮,尝从容言曰:'千秋万岁后传於王。’”

汉代“千秋万岁”瓦当

“千秋万岁”本是秦汉时期常用的祝福长寿之语,其寓意应该是:长生不死。“千秋万岁”的文字瓦当在汉代非常流行,是所有吉语文字瓦当中出现时间最早、数量最多、流传时间最长、分布范围最广的一种,所以这种“千秋万岁”的瓦当在各大博物馆中都能见到。汉代这种“千秋万岁”的吉语瓦当在当时应该是指千年万年,形容岁月长久。

“王侯合昏千秋万岁宜子孙”锦被

约汉晋时期(公元1-3世纪)

新疆民丰尼雅出土(铭文“王侯合昏”)

“王侯合昏千秋万岁宜子孙”锦被上的“千秋万岁”

“王侯合昏千秋万岁宜子孙”锦被出土于尼雅王室墓地,这件锦被当为中原地区官营丝织作坊专为地方王侯织制的婚礼用锦,非王公权贵不可能得到此类织物。

尼雅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南端,塔克拉玛干意为“荒芜的家园”。二千多年前,这里曾是西域三十六国中的精绝国,东汉末年,精绝为鄯善所并,但仍称王。公元三四世纪,尼雅城被废弃。

1901年,由于斯坦因的闯入,尼雅城这个丝绸之路上的“庞贝”因此闻名于世。1988年,中日尼雅遗址科学考察开始,数百考古工作者和工作人员进入古城,1995年发现精绝国王室墓地,收获巨丰,其中八号和三号两座男女合葬墓被考证为两代精绝国王墓,是名副其实的“沙漠王子”。该发现被评为当年全国考古十大发现之一,出土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和“王侯合昏千秋万岁宜子孙”两件织锦被定为国宝级文物。

从“王侯合昏千秋万岁宜子孙”锦被上可见,“千秋万岁”在当时代表了人们的一种美好理想,希望国家昌盛永固,家族产业子孙后代永远绵延不息。

至此,根据目前掌握的考古资料显示,两汉时期,“千秋万岁”一词仅见于文字形式。其后在两晋南北朝时期出现了“千秋万岁”的神兽形象。目前最早所见的“千秋”形象是敦煌佛爷庙湾M1号西晋墓的画像砖上,其形象是:一足,爪长且粗大。昂首挺胸而立,形象似尚阳。

东晋葛洪在《抱朴子·内篇》中写道:“千岁之鸟,万岁之禽,皆人面而鸟身,寿亦如其名”,人面鸟身的形象被称作“千秋万岁”。这是文献中最早有关“千秋万岁”形象的记载。

高句丽德兴里壁画墓中的“万岁之象”

(头像前有题榜——万岁之象)

德兴里壁画墓位于朝鲜平安南道大安市,属于高句丽时期。高句丽德兴里壁画墓的壁画中,绘有一对异向而对的人面鸟身图像,其形象一男一女,男人面头部旁有“千秋之象”的榜题,女人面头部旁有“万岁之象”的榜题。(注:由于资料缺失,暂时只在网上找到一张万岁之象)

根据墓中留存的文字记载,墓主人名“镇”,曾任幽州刺史,于公元408年去世,正值东晋时期。据专家考证,他先任前燕的幽州刺史、左将军、龙骧将军,后来投于东晋佟寿,受东晋册封为辽东太守、使持节、东夷校尉,最终官职为建威将军。

此墓虽然位于现在的朝鲜,但从墓主人的生平可见,这是个汉人官员的墓葬,墓葬里面充满着传统的中原文化,壁画中的“千秋万岁”之象更是目前发现最早有标注题榜的壁画形象。

河南邓县画像砖上的“千秋”“万岁”

1958年在河南邓县南北朝时期画像砖墓出土的彩色画像砖中,有一块画像砖,其左为“人头鸟身”图像,中饰忍冬花叶纹,右为“兽头鸟身”图像。砖呈长方形,长38、宽19、厚6厘米,砖体边框为凸线,外沿饰莲花、忍冬纹样图案。这是“千秋万岁”在墓葬中以另一种形态的出现,与德兴里高句丽时期壁画墓壁画中出现的“千秋万岁”形象十分相似。而且最重要的是此墓中出土的这块画像砖上,在其左边的人面鸟身鸟爪形象的身后有“千秋”的榜题,右边的兽首鸟身鸟爪形象的身后有“万岁”的榜题。

河南邓县画像砖上的“千秋”形象

左边的“千秋”形象:人首,鸟身,着开襟衫,两翼张开,长尾向后上扬,双爪并列,作欲振翅高飞状。

河南邓县画像砖上的“万岁”形象

右边的“万岁”兽首,鸟身,身上鸟羽,两翼张开,长尾向后上扬,双爪并列,作欲振翅高飞状。

这是目前国内仅见的一件带有题榜的“千秋万岁”画像砖,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另外还有一件北齐天保八年(公元557年)画像砖,现藏于日本横河辅民氏的,此砖已残断,砖面上方有题榜“千秋”二字,其下为女相人面鸟身的图像,再下仅余“万岁”二字题榜,而形象已无存。

常州戚家村画像砖墓“千秋”画像砖

常州戚家村画像砖墓“万岁”画像砖

1976年江苏省常州市浦前戚家村发掘了一座南朝至隋唐初期时代的古墓,墓中出土了一组人面鸟身形象的画像砖,由三块并列的长方体砖的侧面分段模印组合而成;另外还有一组兽面鸟身形象的画像砖,同样是由三块并列的长方体砖的侧面分段模印组合而成。有了前面河南邓县南北朝时期画像砖上的“千秋万岁”形象做参考,常州戚家村画像砖墓上出现的这两组形象,可以肯定就是“千秋万岁”在墓葬中出现的另一种形态。

江苏常州博物馆藏:常州戚家村画像砖墓“千秋万岁”画像砖

其中左边的“千秋”形象:人首,鸟身,着开襟衫,两翼张开,长尾上扬呈圆弧形,双爪并列,作欲振翅高飞状。右边的“万岁”形象:兽首,鸟身,身上鸟羽,两翼张开,长尾上扬呈圆弧形,双蹄并列,作欲振翅高飞状。结合河南邓县画像砖上的“千秋万岁”形象,从这两组画像砖形象分析,左边人面鸟身鸟爪面部朝右的为“千秋”,右边兽头鸟人兽蹄面部朝左的为“万岁”。

邓县画像砖和常州浦前戚家村画像砖“千秋”对比图

将左边河南邓县画像砖,与右边常州市浦前戚家村画像砖上的“千秋”作对比后。两处“千秋”的形象除细节外大致特征一模一样——人首(冠顶有翎),鸟身,着开襟衫,两翼张开,长尾上扬,双爪并列,作欲振翅高飞状。

河南邓县画像砖和常州市浦前戚家村画像砖上的“万岁”对比图

再将左边河南邓县画像砖,与右边常州市浦前戚家村画像砖上的“万岁”作对比。两处“万岁”的形象兼兽面;鸟身;翅膀和尾巴上都带有“逗号”形状的羽毛纹。不同点:虽然都是兽面,但耳朵有长短,河南邓县出土的“万岁”形象耳朵为圆形,常州市浦前戚家村“万岁”形象的耳朵为长条形;蹄爪有别,“万岁”形象与其一起的“千秋”形象一样为鸟爪形,而常州市浦前戚家村“万岁”形象的脚则是动物的偶蹄形。

河北磁县湾漳北朝皇陵墓道东面壁画中的“千秋”(复原图)

河北磁县湾漳北朝皇陵墓道西面壁画中的“万岁”

河北磁县湾漳北朝皇陵于1987-1989年由邺城考古工作队进行抢救性发掘,该墓年代应为六世纪中叶,从墓葬的位置、年代、规格、随葬器物和壁画的内容推测,应为北齐帝陵,有可能是文宣帝高洋的陵墓。

河北磁县湾漳北朝皇陵墓道东西部壁画中的“千秋万岁”复原图

河北磁县湾漳北朝皇陵墓道东西两面壁画中出现的这对一男一女人面鸟身形象,与高句丽德兴里壁画墓中的“千秋万岁”的形象十分相似。河北磁县湾漳北朝皇陵墓道壁画中的“千秋万岁”形象在墓道中的位置比较靠前,位于墓道东面的“千秋”紧随青龙后面,排在第二梯队的首位,位于墓道西面的“万岁”紧随白虎后面,排在第二梯队的首位。

河北磁县湾漳、河南邓县、常州市浦前戚家村三地“千秋”对比图

我们把河北磁县湾漳、河南邓县、常州市浦前戚家村三地出现的“千秋”形象对下比。共同点:人面(头上戴冠,冠上有翎);鸟身、鸟爪;翅膀和尾巴上都带有“逗号”形状的羽毛纹。不同点:仅一处,河南邓县、常州市浦前戚家村的“千秋”形象着开襟衫,而河北磁县湾漳的则是羽毛纹。

高句丽德兴里壁画墓和河北磁县湾漳壁画墓中“万岁”对比图

点击图片放大后对比,可见两者头上兼有女性特征的发髻,这与男性形象“千秋”的头上有高高耸起的冠翎形成鲜明对比。

高句丽德兴里壁画墓、河北磁县湾漳壁画墓、河南邓县、常州市浦前戚家村四处“万岁”对比图

我们再把高句丽德兴里壁画墓、河北磁县湾漳、河南邓县、常州市浦前戚家村四地出现的“万岁”形象作下对比。高句丽德兴里壁画墓和河北磁县湾漳“万岁”形象有共同点:女性人面(头上有发髻);鸟身。

河南邓县、常州市浦前戚家村“万岁”形象的共同点:虽然都是兽面,但耳朵有长短,河南邓县出土的“万岁”形象耳朵为圆形,而常州市浦前戚家村“万岁”形象的耳朵为长条形;蹄爪有别,河南邓县出土的“万岁”形象与其一起的“万岁”形象一样为鸟爪形,而常州市浦前戚家村“万岁”形象的脚则像是动物的兽蹄形。河北磁县湾漳和河南邓县的“万岁”形象脚部特征却又一样的都是鸟爪形。

通过四个不同地方、不同时期的“千秋”对比图来看,可见其形象南北差异并不大。这种人面鸟身的形象应该是一种固定母题,其位于左边的为“千秋”,人面、头带冠(冠上有翎)、鸟身、鸟爪;而其位于右边的是“万岁”,兽(人面),鸟身,兽蹄(鸟爪)。而右边“万岁”的形象可能是受地域差异或工匠的文化差异等问题,导致部分特征不太一样。又或者说,为了区分“千秋”和“万岁”而进行了一个演变的过程。

南京市铁心镇王家窪村南朝墓出土“千秋”画像砖

南京博物院藏

尺寸:高14.2、宽33.1厘米

南京市铁心镇王家窪村南朝墓出土“万岁”画像砖

南京博物院藏

尺寸:高14.2、宽33.1厘米

前面说到,东晋葛洪在《抱朴子·内篇》中写道:“千岁之鸟,万岁之禽,皆人面而鸟身,寿亦如其名”。文献中已经十分明确的说明了“千秋万岁”的形象:两者皆人面鸟身。而高句丽德兴里和河北磁县湾漳壁画墓壁画中的“千秋万岁”的形象两者皆人面鸟身。可见标准的“千秋万岁”形象应该就是“皆人面而鸟身”。因此,全国各地出现的“千秋万岁”形象,应该以高句丽德兴里和河北磁县湾漳壁画墓壁画中“千秋万岁”的形象为标准去参考和研究。时间、地域、文化等客观因素会造成”千秋万岁“的形象在局部出现变化或者演变。

镇江东晋隆安二年画像砖墓中出土的“万岁”形象

镇江东晋隆安二年画像砖墓中出土的“千秋”形象

镇江东晋隆安二年画像砖墓中出土的“万岁”形象拓片

尺寸:高18、宽31.5厘米

镇江东晋隆安二年画像砖墓中出土的“千秋”形象拓片

尺寸:高18、宽31.5厘米

从各处“千秋万岁”的表现形式上来看,大致有三种类型出现:

1、男性人面鸟身与女性人面鸟身成对同时出现,此时的男性人面鸟身形象为“千秋”,位于壁画或者画像砖的左边。女性人面鸟身形象为“万岁”,位于壁画或者画像砖的右边。在男性和女性成对出现的壁画或画像砖中,一般男性形象居左(东),女性形象居右(西),这符合中国传统中男左(东)女右(西)的制度。例如:高句丽德兴里壁画墓、河北磁县湾漳壁画墓。

南朝“万岁”形象画像砖拓片

南朝“千秋”形象画像砖拓片

2、人面鸟身与兽面鸟身成对同时出现,人面鸟身形象为(千秋),通常位于壁画或者画像砖的左边;兽面鸟身形象为(万岁),通常位于壁画或者画像砖的右边。例如:河南邓县、常州市浦前戚家村。

南朝“千秋”形象画像砖拓片

1978年冬江苏省扬州市邗江县南朝墓出土

扬州市博物馆藏

尺寸:宽14.2、高33.1厘米

南朝“千秋”形象画像砖拓片

1978年冬江苏省扬州市邗江县南朝墓出土(扬州市博物馆藏)

尺寸:宽14.2、高33.1厘米

但是也有例外的,比如镇江东晋隆安二年画像砖墓中出土的“千秋万岁”形象却不是常见的正面朝向,而是背对着我们的。虽然不是正面对着我们,但我们仍然能从头部特征去区分:位置在右边的这块画像砖明显人面鸟身,头上有冠,这是典型的“千秋”形象;而位置在左边的这块画像砖明显的兽头鸟身形象,与“万岁”形象相符。

3、另外,还有很多人面鸟身单独出现的情况(如上图)。我们就要参照以上的两种标准去分析判断是“千秋”、“万岁”还是其它的神兽。

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T型帛画中的人面鸟身形象

人首鸟身的形象,早在《山海经》中就屡有提及。《山海经·中山经》说:“自煇诸之山至于蔓渠之山,凡九山,一千六百八十里,其神皆人面而鸟身……自景山至琴鼓之山,凡二十三山,二千八百九十里。其神皆鸟身而人面。”

《山海经》中所著录的“句芒”、“禺强”、“瞿如”、“颙”、“凫徯”、“竦斯”等神兽均为人首鸟身,它们都是主司某一方面的神灵。但仔细翻阅资料,发现这些名字中提到的人面鸟身形象的神灵,与我们本文中“千秋万岁”的形象特征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洛阳西汉卜千秋墓中的人面鸟身形象(复原图)

从洛阳西汉卜千秋墓中的人面鸟身形象上看, 与高句丽德兴里壁画墓中的“万岁之象”十分相似。除了相似,我们无法确定洛阳西汉卜千秋墓中的人面鸟身形象是否就是“万岁”,但很多学者将洛阳西汉卜千秋墓中的人面鸟身形象认为是“句芒”。《山海经·海外东经》:“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郭璞注:“木神也,方面素服。”这就是芒神为人首鸟身、骑龙的形象。所以“句芒”是骑龙出现的,如果单独的出现人面鸟身形象是不能将其认定为“句芒”的。

人面鸟身形象可以肯定就是“千秋万岁”的形象应该源自于汉代的朱雀(凤凰)、人首鸟身形象,又深受两汉时期道教的神仙理论、追求长生不老、羽化成仙的思想相结合而产生的。

莫高窟第285窟(西魏)中覆顶右披(北披)壁画人头鸟身形像

莫高窟第249窟(西魏)中覆顶右披(北披)壁画人头鸟身形像

从汉代开始,人面鸟身的形象就广泛出现在壁画、帛画、画像砖(石)中。这种人首鸟身形象几乎在全国各地都有出现,比如开凿于西魏时期的敦煌莫高窟壁画中也出现类似形象。将此壁画中人面鸟身形象与高句丽德兴里壁画墓、河北磁县湾漳壁画墓里的“万岁”形象对比后,发现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所以有理由相信,这应该也是“千秋万岁”形象。

安徽淮南市谢家集区唐山镇乳山村淮南钱郢孜墓群出土南北朝时期人面鸟身俑,从外形上可以确定这是件男性形象的“千秋”

人面鸟身形象。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魏晋南北朝时候全国各地出现的这种人面鸟身形象应该都是“千秋万岁”。

安徽合肥西郊隋墓出土一对人面鸟身俑(千秋万岁)

隋唐时期,这种人首鸟身的形象进一步演变,逐渐从壁画、画像砖形式向陶俑式的明器转变。1973年7月间,在合肥市西郊焦岗头(巫大岗)发掘了一座隋代砖室墓,从墓中出土了一对人面鸟身俑。上身为人形,下身为鸟体,昂首挺胸,着开领宽袖上衣,两手藏于袖内,拱于胸前。翅膀合于脊背,尾部高翘,双腿并立,脚爪张开。其中一件为男性形象,头戴小冠。另一件为女性形象,梳双髻。

安徽合肥西郊隋代墓出土的女性人面鸟身俑(万岁)

隋唐时期的“千秋万岁”以陶俑的形式分列于墓室的东、西两侧。安徽合肥西郊隋代墓出土的一对人面鸟身俑紧随第一排的镇墓兽之后,分别位于棺台前正中的墓志基座的左右两侧,男性人面鸟在左、女性人面鸟在右。徐州茅村隋代墓的排列也是如此。定县南关唐墓出土的两件人首鸟身俑,同样分别位于棺床的左右两侧。河北南和唐代郭祥墓,在甬道至墓室的入口处放置两件人首鸟身俑,两件镇墓兽置于其前,仪鱼置于其后。朝阳黄河路唐墓出土人首鸟身俑一对,一为头束高髻,另一头束双髻(并有鸟喙),亦是代表不同性别形象的“千秋万岁”。长沙黄土岭唐墓、湖南湘阴唐墓也有同样的人首鸟身俑。成都市二仙桥南宋墓中武士俑置于墓门,后面紧跟人首鸟身俑。可见,这种“千秋万岁”俑在隋唐时期墓葬中的位置是基本固定的,都是紧跟在墓门入口的镇墓俑或镇墓兽之后,分置于棺柩左右,左侧为男性形象的“千秋”,右侧为女性形象的“万岁”。

藏品名称:陶人面鸟身俑——千秋(左)万岁(右)

历史年代:【唐】

藏品尺寸:高22、宽6厘米,高19、宽9厘米

藏品来源:徐州花马庄唐墓出土

徐州花马庄唐墓出土的“千秋万岁”。从整体形象分析,矮点的是女性为“万岁”,面部圆润,体态丰满,背生双翅,足为奇蹄;高点的是男性为“千秋”,着博袖衣,双手拱于胸前,为偶蹄。

徐州花马庄唐墓出土“千秋万岁”

《隋书》卷六十九《王助传》:时有人于黄凤泉浴,得二白石,颇有文理。遂附其文以为字,复言有诸物象, 而上奏曰:“其大玉有日月、星辰、八卦、五岳及二麟、双凤、青龙、硃雀、驺虞、 玄武,各当其方位。又有五行、十日、十二辰之各,凡二十七字。又有'天门、地 户、人门、鬼门闭’九字。又有却非及二鸟。其鸟皆人面,则《抱朴子》所谓千秋万岁者也。其小玉亦有五岳、却非、虬、犀之象。二玉俱有仙人玉女乘云控鹤之象。 别有异状诸神,不可尽识,盖是风伯、雨师、山精、海若之类。又有天皇大帝、皇帝及四帝坐,钩陈、北斗、三公、天将军、土司空、老人、天仓、南河、北河、五 星、二十八宿凡四十五官。诸字本无行伍,皆往往偶对。于大玉则有皇帝日名,并临南面,与日字正鼎足。复有老人星,盖明南面象日,而长寿也。皇后二字在西, 上有月形,盖明象月也。于次玉,则皇帝名与九千字次比,两杨字与万年字次比, 隋与吉字正并,盖明长久吉庆也。”劭复回互其字,作诗二百八十篇奏之。上以为诚,赐帛千匹。

另外还有很多学者认为这种人面鸟身的形象是佛教题材中的“迦陵频伽”,其实仔细对比“迦陵频伽”形象后,根本“迦陵频伽”没有半毛钱关系。“千秋万岁”都是一男一女成对出现的,而“迦陵频伽”不是,笔者印象中的“迦陵频伽”好像不分男女;另外,我所见“迦陵频伽”的造型是有双手的,且基本上都是双手合十做膜拜姿势(如上图)。而南北朝时期所见“千秋万岁”形象仅有翅膀,没有双手。最早见有双手形象的”千秋万岁“出现在隋唐时期,此时的双手也不是很明显的展示出来,大多都隐藏于袖内。

成都市城厢镇护城河宋代墓出土的人面鸟身俑

成都宋代墓中不仅一次出土人面鸟身俑,成都市二仙桥南宋墓中也出土过人面鸟身俑,武士俑置于墓门,后面紧跟人首鸟身俑。从南宋墓中出土的这种人面鸟身俑,结合其在墓中摆放的位置和造型上来看,就是“千秋万岁”。

考古现场发掘南朝画像砖墓上的“千秋”形象

考古现场发掘南朝画像砖墓上的“千秋”形象

由此可见,从隋唐时期墓葬中开始出现的这种人面鸟身形像的陶俑,他们延续了从魏晋南北朝时期流传下来的“千秋万岁”形象,并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在墓葬中,直到宋代。

番外篇

上图是2000年出土于太原东郊王家峰北齐武安王徐显秀墓的墓门图片

墓门的下面是左青龙右白虎的浮雕图案

而在青龙的上面这只神兽的造型特征与常州市浦前戚家村画像砖上的“万岁”形象极为相似(见下图)。鹿头,头上都有独角,鸟身、双只翅膀和尾翎兼上扬,脚为兽蹄类。

之前我们介绍过这件画像砖上的“万岁”形象,也可以肯定此画像砖是“万岁”形象无疑,且两者所处的时代又相近,一个是北朝晚期,一个为南朝晚期。

常州戚家村画像砖墓“万岁”画像砖

太原东郊王家峰北齐武安王徐显秀墓右边墓门上的浮雕形象

另外,我们将左右两扇门上面的两只浮雕神兽进行细节对比,可见两者又有很大的区别。右门上的神兽为双角,左门上的神兽为独角;右边的胸口有鳞,左边的且没有;左边的脚为偶蹄,左边的则为奇蹄。

河北磁县湾漳北朝皇陵墓道壁画中的形象,靠前(右图)的是“千秋”形象,而墓道中,“千秋”的后面还有两个类似徐显秀墓门上浮雕的形象

如果参考前面常州市浦前戚家村画像砖上的“万岁”形象,我们是乎可以将其锁定为“万岁”形象,那么与之对应的另一扇门上面的类似形象,是乎可以认定为“千秋”形象的又一种转变?在没有百分百的证据前,显然笔者不敢果断的下这样的结论,仅将此形象做为探讨。因为类似徐显秀墓门上这样的形象在南北朝中大量出现,比如同时期的还有河北磁县湾漳北朝皇陵左右墓道中的壁画上(上图)。从河北磁县湾漳北朝皇陵左右墓道中的壁画上来看,笔者发现前面有“千秋”,而后面还有另外两个类似徐显秀墓门上的形象,这让笔者产生了疑惑,前面竟然有“千秋”的形象了(上图右),那后面这个又是什么?(上图左)同幅壁画中应该不可能出现两种不同造型的“千秋”形象。因此,由于资料的缺失,在没有绝对的证据下,笔者现在还不能轻易下结论,只能做为参考。

唐代鎏金“飞廉纹”六曲银盘

与此形象相似的还有陕西历史博物馆藏的一件唐代鎏金“飞廉纹”六曲银盘。此银盘中间的形象与南北朝时期大量出现此类形象从外形上看极为相似。

唐代鎏金“飞廉纹”六曲银盘中间的形象

常州戚家村画像砖墓“万岁”画像砖

太原东郊王家峰北齐武安王徐显秀墓墓门上浮雕形象

这里引用《六曲银盘“飞廉纹”探讨》里有关此形象的探讨:

有关“飞廉”的外形,历来有两种说法:一是认为这是一种鸟头鹿身的怪兽,如:《三辅黄图》中说“飞廉,神禽,能致风气者,身似鹿,头如雀,有角而蛇尾,文如豹”。另一说认为“飞廉”应当是鹿首鸟身,如:《文选》卷八《上林赋》李善注引郭璞曰:“飞廉,龙雀也,鸟身,鹿头。”有学者认为曾侯乙墓出土的“鹿角立鹤”就是古书中所提及的飞廉。

若仔细对比古代文献中对于“飞廉”的描述,银盘中的怪兽造型似乎仍在某些方面与之存在差异。首先,银盘上的怪兽虽有草食动物的脑袋,但却只生一只没有分叉的犄角,与唐代鹿纹中的鹿头相差较大;其次,这一怪兽虽为鸟身,但却生一双蹄状足,不知鸟身“飞廉”是否也有鸟足?第三,“飞廉”这一形象虽然历史悠久,但文字记录都仅见于汉代或者之前,从汉以后到唐代之间似乎未见有关的文字证据。何家村金银器上突然出现“飞廉纹”似乎有些突兀。

这一点我比较认可作者的分析,此形象肯定与“飞廉”无关。而作者又将其定为祆教中的“森莫夫”形象,我觉得也缺少直接并有力的证据。入华粟特人,受中原文化的影响,将很多中原宗教文化和丧葬文化吸引到自己的文化中,这些内容在我研究同时期的“有翼神兽”中经常遇到,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文化融合时期,很多文化需要进一步的深入研究后才能解读它们各自的文化归属。

结语:标准的“千秋万岁”形象应该是“兼人面鸟身”,可能后来受到自身或者外来文化的影响,“千秋万岁”形象逐渐有了些变化,特别是“万岁”形象从“人面鸟身”转变成“兽面鸟身”形象。而此“兽面鸟身”的“万岁”形象,又与北朝时期大量出现的一种“兽面鸟身”形象的神兽极为相似(徐显秀墓、磁县湾漳壁画墓)。北朝出现的这种“兽面鸟身”形象的神兽到底是中原文化还是祆教文化目前笔者还不能完整确定,但是笔者觉得北朝的这种“兽面鸟身”形象的神兽,显然影响到了南朝的“万岁”形象。


本文已经获得作者授权乐艺会发布,图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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