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了,再忌讳也该聊一聊他了
开篇之前,她姐想问一个问题:
如果你在街头遇见了入殓师,你愿意停下来与他握个手吗?
大部分人大概率是不会的。
果然很多人看到后,不自觉绕远。
之所以如此,也不难理解。
所谓入殓师,其实就是专门给逝者的遗容化妆,尽可能还原逝者完整的面容和身体的职业。
也叫遗体美容师。
提起这类人,很多人天生带着抵触,甚至视为不详。
抵触,源于偏见。
前几日,获得第8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的《入殓师》4K修复版在内陆重映。
不少人出来后眼睛通红,一些变化也悄然发生。
不少观众经过那个举着牌子的入殓师没有再避开,而是默默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她姐无意指责行为的对错。
只是想说或许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缺了一趟早该接受的死亡教育课。
今天不妨借这部电影聊一下这个话题,其实重要的不是电影本身,而是我们要明白——
只有直面死亡,才能理解生命本身的意义。
おくりびと~memory~音乐:久石让 - おくりびと (オリジナル・サウンドトラック)
(注:以下内容有部分剧透)
影片中,主人公小林大悟(本木雅弘 饰)本是乐团的一名提琴手。
大悟斥巨资买了昂贵的大提琴,想要实现自己的演奏梦想。
没想到,一转眼乐团就被老板宣布解散了。
没有了工作,还要偿还大提琴的贷款。
无奈之下,大悟卖掉大提琴,带着妻子美香(广末凉子 饰)回到了老家。
老家的工作并不好找。
一天,大悟从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招聘启事:
不问年龄,酬劳优厚,上班时间短。
真有这样的好事?
大悟急忙跑去应聘,老板二话不说就决定录用他,还开出了高工资。
可当问起这工作是做什么时,老板支支吾吾了半天挤出两个字:入殓。
大悟这才懂老板为什么如此支支吾吾,慌忙想要拒绝。
但下一秒,老板已经把钱递到了他的手里。
一个急着拒绝,一个急着给钱。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入殓师”这个职业,常人难以接受。
工作内容本身其实并不难。
入殓师的日常,就是在死者入殓前,为他们整理最后的仪容。
过程包括:
将死者身体擦拭干净;
在不露出死者任何部位的情况下,帮助死者穿上衣服;
在死者脸上化妆,让死者的面容恢复活人的光彩。
难的,是对人的生理和心理的双重考验。
第一次工作,大悟就遇到了“吃不消”的活儿。
死者是一名去世两周才被发现的独居老太太。
进门就是一股让人忍不住作呕的味道。
生蛆的肌肉、腐烂的尸体……
没见过这个场景的大悟,忍了再忍,还是吐了出来。
工作结束下班回家,大悟的生活已经不似往常。
他去澡堂疯狂冲洗,洗来洗去总觉得身上沾了脏东西。
看见餐桌上的生肉,也止不住干呕。
只有抱住妻子的时候,触摸到妻子温热的皮肤,才感觉自己活了回来。
除了心理上的障碍,大悟更需要克服的是他人异样的眼光。
由于身上沾染了尸体的气味,回家的路上,公交车上的人对他指指点点。
一向支持他的妻子,在无意之间知道他的工作后,也反应非常剧烈,“为什么要去做这份工作,不觉得丢人吗?”
甚至拒绝大悟接触自己:“别碰我,肮脏!”
和大悟一起长大的发小山下也无法接受他的工作。
“都传开了,怎样都好,找个正经点的工作吧!”
夸张吗?不怪他们夸张。
“这种尸臭味,所有的衣服、头发或者指甲都对它有吸附作用。哪怕就洗过澡了,在指缝里还有很浓的尸臭味。”
但,人们排斥的,只是味道?
不。
人们排斥的,是那味道背后的意味。
那味道,意味着遗体、死亡,和晦气。
所以很多人对入殓师本能地排斥,下意识避讳和敬而远之。
可是,死亡是我们终将面对的课题。
如果我们避讳死亡,当一切真正来临,除了悲痛,我们又该如何去应对?
以及,如何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大悟此前也从未好好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那个迫不及待用钱留住他的社长,给他上了珍贵的一课。
大悟第一次目睹社长为逝者入殓,是一位普通的家庭主妇。
因为刚刚失去家人,家属的态度并不友好。
但社长在工作上一如往常,小心翼翼地给逝者擦拭身体、换好衣服。
化妆的时候也不是随意地套路化的妆容,而是先仔细端详逝者生前的照片,再一笔一笔细致化妆。
涂口红时,也不是随便一涂。
社长专门向逝者的家人索要了她生前最爱用的口红,一点点描摹。
整个过程细腻、温柔,仿佛在与老友告别。
在社长的双手下,逝者了恢复往昔美丽的容貌,神色安详,仿佛睡着了一样。
一直沉默不语的丈夫,看着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的妻子,才意识到自己彻底失去了她,忍不住崩溃大哭。
看着这一切的大悟,在这一刻对“入殓师”这个职业误解的“壳”,才被击碎。
原来,入殓师不是机械式完成工作的“机器”。
他们的工作,也不只是给逝者化上看上去正常的妆容。
而是,通过给逝者整理仪容,给予他们最后的温暖和尊严。
“把失去的人重新唤回,赋予永恒的美丽。”
但影片的重点不是大悟,甚至也不是入殓师这个职业。
而是透过入殓师的视角讲述一个个人物和故事,让我们重新理解死亡,以及如何真正地好好告别。
好好告别,不等于大把大把的眼泪、哭天抢地的呼喊、声势浩大的仪式。
而是,给予逝者真正的注视。
印象深刻的,是一位“烧炭自杀”的少女。
在净身更衣的时候,大悟发现,“少女”其实是一名男孩子。
原来,这是一个渴望成为女性的男孩。
以往家人总是逃避男孩想要成为女孩这件事,直到这一瞬间。
社长悄悄问他们:是化男人的妆还是女人的妆?
悲痛的母亲选择给孩子化女妆,因为这是他生前的愿望。
生前无法接受儿子装扮的父亲,在此时也接受了儿子的女生妆扮。
逃避了这么多年的两人,终于真正地看见了孩子,看见了他这一生所求。
可看见的这一刻,却已是此生最后一面。
还有大悟和父亲。
父亲在大悟六岁时就离开了他,三十年来未曾联络。
大悟一度恨父亲恨到咬牙切齿,恨不得见面揍他一顿。
可没想到——
再次收到父亲的消息,竟是死讯。
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面庞,是在葬礼。
大悟没有多少悲痛,他只是痛恨、不解。
他一边平静地给父亲擦身、换衣、整理仪容,一边喃喃自语:他这一生,算得了什么呢?
直到大悟打开父亲僵硬的手,一颗石头从父亲的手心滑落。
那是六岁时,父亲和自己之间的约定,原来父亲一直都不曾忘记。
这一刻,大悟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他这才记起,记忆中面目模糊的父亲,和自己之间并非没有快乐的回忆,他只是自己不愿记起,也一生都不曾理解父亲。
直到死亡降临。
而这,或许便是《入殓师》想要告诉我们的又一个道理——
有时我们忽略人生无常、生命易逝,忽略我们终将会迎来告别。
因此,我们总是在互相抱怨、误会、不解。
直到死亡降临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互相理解、好好告别。
电影里有这样一句台词:
“死亡是一扇门。逝去并不是终结,而是超越,走向下一程,正如门一样。我则是守门人,在这里送走无数人,并对他们说,一路好走,来世再见。”
必须承认的是,电影只是电影。
影片中的故事和人物,逐渐学会了面对死亡,也接受了入殓师。
但现实并非如此。
现实生活中,关于入殓师,我们有太多太多的非议。
《现在就告白》节目有一期,邀请了一对入殓师夫妇。
主持人问他们:“当地人都知道你们是做这个职业的吗?”
丈夫回答:“知道。”
然而,结果就是,当地很多人都不待见他们,甚至发小、亲戚朋友也拒绝和他们来往。
有一次过年回妻子的哥哥家,妻子很亲切地和哥哥拥抱,对方却赶紧挣脱开了。
妻子又热情地张罗要包饺子给大家吃。
结果,饺子端上来之后,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节目上,这位妻子很心酸地说:“我们都不敢和他们在一起。”
不仅亲朋好友,甚至就连父母也不理解。
听闻儿子职业的一个母亲,第一反应是:
我都不想要这个儿子了。
对女孩子的偏见更为严重。
一个从事入殓师的女生说,家人提起她时,整天挂在嘴边的话是:
你小姑娘家做这个,以后嫁的出去吗?
对于95后入殓师陈秋韵也是如此。
当初她选择这一行,也是顶着全家人的压力。
但如今三年过去了,她依然在从事这份职业,平均每年要处理400具尸体。
原因无他。
在她看来,入殓师的职业不仅不丢人,反而很伟大。
回忆起工作以来,最让陈秋韵印象深刻的一次是2019年,她为三名因公殉职的警察处理遗体。
三名警察都非常年轻,车祸去世之后,遗体损毁变形,家人都无法接受。
于是, 陈秋韵和同事就为他们重新塑形,缺少的耳朵认真比对重新修补,再经过化妆、换衣。
化妆完成后,逝者的父亲看着躺在那里的儿子说:“这才是我儿子,他只是睡着了。”
而这一句话,便是陈秋韵所追求的意义。
“人生的最后一程应该体面且有尊严,这就需要有非常专业的人士来处理遗体,他们肩负的责任和使命很重要。”
因此,即使遭受偏见,被质疑,被嘲讽“嫁不出去”,拿着不过六七千的月薪,她依然没有动摇。
甚至,她还很主动地不让人“为难”。
不主动和别人握手、从来不参加别人的婚礼……
但看到这般善解人意,她姐却觉得心酸。
《入殓师》中说:
“人这辈子最后买的东西(棺材),是由别人帮你挑选的。”
价格,样式如何,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而,入殓师的存在,给了逝者最后的尊重和体面——既是生者的最后道别,也是逝者的洒脱上路。
或许,从事这份工作的入殓师们,本不必学着如此“善解人意”。
是我们,要学着理性看待他们,以及尊重他们。
归根结底,其实是因为“死亡”这个词,在我们的文化里缺失太久了。
影视作品里,我们太少认真地聊死亡了。
可,我们不能缺失的就是死亡教育。
两千多年前,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
她姐觉得,「未知死,焉知生」照样成立。
因为只有真正了解了死亡,我们才能更明白生命的意义和真谛,才能明白要怎么好好活。
人生就像一段旅程,生是起点,死是终点。
生被庆贺,死也不应该被避讳。
正如《入殓师》中最经典的台词:
尊重逝者,敬畏生命,唯愿每个生命都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