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赢不怕输

 黄启键

相约多时,终于在黄昏时刻开始了乒乓球比赛。还没怎么热身,便切入输赢主题,这注定是一场恶战。

虽然久未交锋,但常从球友那里获得彼此信息。强哥一如他的认真风格,早早在球场边架起录像设备,我知道,那是他回放研究这场球的需要。

他这次用的是横拍,红黑两面分别粘的是长胶与正胶。看清他的拍子后,我决定用快攻打法破解他的长胶之怪、正胶之沉。在台内就直接半拉半击抬打来球,用的是“咏春拳”的那种“寸劲”力量,球的冲击力虽不大,但因为起拍快,一时使他的横拍无所适从。第一局我赢得轻松。

强哥毕竟久经沙场。他改变了发球的策略,忽长忽短、忽左忽右的发球和猛劲推搓,使我无法判断其上旋下旋,也无法起拍拉球。推挡他用长胶搓过来的球,结果中招,球飘忽变形,无所适从。就这样,相持中我连败两局。

我于是采用快不退台、上升期击球的快攻策略。过程中,结合上下、长短、左右多变的发球、抢攻,交织着蛮不讲理不论什么球都强硬起板抬击的狠攻,形成了有效的旋风攻势。这种打法角度和落点不刁,但因为快,他的横拍一时无法适应这凌厉节奏。这次,我以大比分赢得后两局,决出胜负。

观战的球友们有话了。从交流中,我知道,强哥这次采用的是最近三四个月新学的横拍。我也明显觉得,他对横拍还有点生疏,远没发挥以往攻球的狠劲。在以往几年交战中,我是输多赢少的。这次比赛,强哥认为我赢在快和狠两个打法上,“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而我认为强哥的利器是准和转,特别是他用正胶和长胶形成变幻莫测的旋球和突兀的下沉球,会使企盼稳打稳扎、相持致胜者吃尽苦头。他不断钻研新打法,真使我佩服不已。

已年届花甲的强哥刚从公务员岗位退休,他对乒乓球的挚爱是小有名气的。他的拍子从直拍打到横拍,还用上了独特的“枪型拍”;右手打伤后又练左手打法;正胶、长胶、反胶,还有直拍横打和直拍反打等等。他曾带领团队参加各种比赛、擂台挑战,个人和团队均赢得不少业余组的高光荣誉。他曾告诉我,除了乒乓球,他没有其他业余爱好及任何不良嗜好,长期打乒乓球是他几十年基层职业生涯保持良好状态的法宝。端详强哥,一头浓密黑发,脸上没有色素沉淀的斑点,除了深长的法令线,干净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皱纹。持之以恒的运动,确实使人年轻。

与许多抱着打乒乓球仅仅是出汗健身想法的爱好者不同,我的这帮球友是“比赛型”的。在球场上,不论年龄长幼,也无贵贱之分,打起来总想比高下、争输赢。而且没有人服输。若这次输了,约下次再比;若这次赢了,下次自觉接受挑战。也正是因为这样,相互切磋、相互磨砺,在比学赶帮超中,取长补短,相得益彰。

球友中,要算大刘、小刘的基本功扎实。他俩读书时,在业余体校和校队接受过专业训练。大刘左手抓拍,攻势凶猛,角度刁钻。因熟悉他的球路,每次与他对决,我用退半拍的推挡轻轻回应他的弧圈球,然后伺机用正手攻击,向他反手位抽杀。他还是常占上风,偶尔我也可赢。小刘年纪轻,凭借其扎实功底和敏捷反应,控球能力强,擅长高抛发球、拉出冲击力极强的大弧圈。我想赢不容易,但每局能缩小比分差距也挺好。比较而言,老法官阿洪的打法杀伤力大,他球路熟,相持与进攻分寸把握极为老练,尤其是他在反手位置,用正手直拍横打过来的球,往往打在对方反手的对角位边线,形成绝杀,球友们都叹服这位“不老松”。

“处心积虑”向我挑战的不乏其人。印象深刻的是小宋,在他面前,我虽然是长者,但他就是不服气我不太正规的“野路”打法。小时候我是在乡村学校水泥球台上开始打球的,球技也是无师自通,因此,往往不像正规训练过的人打得那么好看,但我觉得已形成的打法很实用,经教练指导匡正后也不断改良。小宋以为自己经高手指点,每次都信心爆棚向我挑战,但都铩羽而归。后来,他反思发现自己技法与实战之间存在的差距后,狠下苦功练球,并找高手训练对抗。果然,球技进步很快。这次,他又向我挑战,用非常娴熟的横拍近台挡削、远抽近攻,我一时不适应,他很快7比1遥遥领先。为扳回局势,我暗用侧下旋重球利器发球抢攻,打平后一路胶着相持到15平,最后找准机会突破,终以17比15,我赢得此局。但此后,小宋可能发现我并没有多少技术创新,以远台拉球克制我的近台快攻,连追多局,终于赢我。他赢得扎实,也让我惊叹后生可畏。

水平相当,但又互不服输、经常挑战的还有几位。在这个区域里,阿蒋以独创的正面长胶、反面反胶、两面倒板的怪球打法,常常成为一些赛事的冠军。因为打得多,我熟悉他的球路,知道他用长胶推拱力量迅猛,还练得长胶起板拉球,并且还会反拍快打。与他打,我坚持抬打快攻、以快制胜,彼此输赢参半。但是,他“发烧”到了无以复加地步,常常一个晚上打大几十场球,不时鏖战到午夜,甚至打到手腕肌腱拉伤。与他打,我只能限定场数,速战速决,如相持打多几场,以我的体力而言,必输无疑。与小曾、小袁这类孜孜以求的“痴迷”者对打,稍不留神,便会被他们新近练成的“神器”所伤。因此,有段时间我要保持状态,不得不去吃点“夜粥”,专门到球馆花钱请教练练球,保持状态,维系赢球的信心。

有些朋友好奇地疑问,又没有什么“上下”(奖罚),何必那么认真?智者常说,不要太在乎输赢,甚至要淡化求胜心,才不至于负担过重,活得太累。

我的球友,却是把“赢”当作信条和习惯的,他们绝非懈怠嬉戏之人。在这些品行背后,我看到的是责任与担当。通过输赢竞技,判断球技高低,以期认识自我。在“争斗”中,使自己保持胜不骄败不馁、不轻言放弃的拼搏韧性,增强自信,从而实现自我。运动着,偶然会流露“舍我其谁”的自矜,但更多的是在酣畅淋漓的铁血拼杀中,摒弃患得患失的保守、固步自封的狭隘,从而超越自我。正如苏东坡所言: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看重输赢,却仅执念于过程;计较得失,却全无世俗利禄羁绊。赢得起劲,输也坦然。每个竞技轮回,实现一次了断和舍弃,因为新的挑战在下一次。

小小乒乓球,轻盈而灵巧,如风一般忽闪灵动。每个日夜,不知伴随着多少生命的律动,更不知有多少人在快与慢、变与定、准与偏、强与弱、直与转中较量,在冷凝与激情变幻演绎中,体验输与赢的境界。

“想赢不怕输”,这些捕风的汉子留下一句话和一个个静止的乒乓球,像风一样,洒脱而去。

2020年10月25日前海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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