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田艺苗| 语言的尽头是音乐
The Sound of Music
人物简介
田艺苗,出生于艺术世家,
上海音乐学院副教授,
作曲技术理论博士,
是喜马拉雅数万人付费订阅的
《古典音乐很难吗》主讲人。
田艺苗在
《古典音乐的巨匠时代》
一书中写道:
”当我过了青春年华,
终于了解音乐之于我人生的意义,
它变得越来越神圣,也越来越平凡。
我再次确认了,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今天,我们就要带你一起走近田艺苗
聆听她对音乐与人生的畅想
音乐如水巴赫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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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两三天不听音乐,就会觉得人有点干巴巴的”,田艺苗说。音乐之于她,如水、如空气、如面包上的黄油,是生活的必需品。她出生在音乐世家,爸爸是从事歌曲谱曲的专业创作者,妈妈则是越剧团二胡演奏家。家中最常萦绕的是歌声笑语,往来的宾客里,有爸爸的学生,妈妈的同事。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音乐注定是安身立命之所在。
她自小练琴,在南方盛夏的蝉鸣里,那个穿波点连衣裙的小女孩,没心没肺地弹着巴赫的《十二平均律》。岁月悠悠,多年以后,在上海汾阳路梧桐树掩映的上海音乐学院里,田艺苗成为作曲系年轻的副教授,教的课程包括巴赫的对位法。同样的午后,遇到偷懒的调皮学生,好脾气的田老师就把这样的孩子摁在办公室里,做好作业,批改,讲解好了,再放走。
在工作之余,田艺苗依然会忙里偷闲抽空练琴、创作乐谱。煮上早餐,在等待饭熟的空档里,她会掀开三角钢琴的琴盖,弹着“自己还算满意”的曲子。乐声起起伏伏,阳光洒在琴键上。“把爱好变成了工作,哇,发现生活与工作永远就在一起了。”上一秒田艺苗还在笑着“抱怨”,下一秒她又会满心感激:“小时候的梦想好像已经实现了,对生活其他方面的支取,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音乐文学相互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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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艺苗好看。”作家陈村为田艺苗的著作《温柔的战曲》作序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直接的大白话。接受《旅行者》采访当天,她比约定时间到得更早,素颜短发、气定神闲地坐着。聊天时,这个恬静的南方女子始终慢声细语,一旦聊起艺术中那种微妙的感受,眼睛里开始闪出光亮,有一种发现了新世界的天真烂漫。
她笑说自己在20出头的年纪,是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白天读谱、读论著,晚上7点赶去听音乐会。傍晚站在17楼琴房的窗口,听坎切利,深夜躺在地板上,听坂本龙一。”毕业之后,田艺苗开始给一些音乐或文艺杂志写唱片推荐,也逐渐出版了一本本音乐随笔。
田艺苗享受写作的自在,她知道何时叙事,何时抒情,比喻是贴切的,表达是欢畅又深情的。用文字表达音乐,她术业有专攻,游刃有余且力道正好。她笔下生长出这样的句子:“也许作曲家与作曲大师的差别就在这里:前者以音乐描绘世界,而后者却是一种音乐语言的缔造者”;“原来在天才手中,最温柔的夜曲,也可以成为战曲,孤独者的自白,也可以成为浪漫主义的史诗”……
田艺苗觉得“音乐与文学可以相互诠释”。她从《1Q84》里读出一个高阶爱乐者——村上春树。“出租车上的收音机FM波段正在播放古典音乐,曲子是亚纳切克的《小交响曲》”,她讶异村上春树在小说一开头便提及如此小众的交响乐曲,“这支曲子最重要的是铜管乐的部分,而懂经的村上先生选了最好的铜管乐队版本。”
她研读龚古尔文学奖得主帕斯卡·基尼亚尔的《日出时让悲伤终结》,体会一种用音乐的思维写作的手法,“虽然有一种法国式的散漫,但文字里有一种诡异,合理地映照出人性幽微而隐秘的暗部。”
古典乐不是装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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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音乐不是老古董,不是装饰品。田艺苗并非是只呆在象牙塔里的人,不想“为了艺术而艺术”。多年前,她就组织了“穿T-Shirt听古典音乐”讲座,传递一种平实的艺术理念,因为“音乐没有阶层之分”,讲座反响强烈。如今,她在喜马拉雅上录制的“古典音乐很难吗”等系列音频节目,同样备受好评。
为了准备一节十分钟左右的网课,田艺苗通常会花费三到四个小时查资料、写稿件、录制。舒曼的《梦幻曲》和德彪西的《月光》这种带有α波的音乐适合当办公学习的背景音乐听,让人头脑清醒且愉悦;李斯特的《第二狂想曲》与维瓦尔第的《四季协奏曲》是缓解抑郁症的良方;莫扎特的音乐太复杂,也许并不适合当胎教音乐;钢琴也并非是最好的音乐启蒙乐器,打击乐才是……诸如此类,颠覆或者解构普罗大众对古典音乐的认知。她娓娓道来的治愈系的嗓音,把抽象的名曲化成具象的安慰。
研究现当代音乐的田艺苗,音乐理念开阔包容,“一个作曲人必须什么都要听,什么都了解”。为此,她还参与了热门的音乐类综艺节目《声入人心》与《乐队的夏天》的录制。在神仙打架的《声入人心》现场,田艺苗惊叹:“其实音乐学院里以演唱为专业的男生是很稀少的。这回男主角们都来了!”她看好音乐剧演员郑云龙身上“那种深邃的、侵蚀灵魂的激情”,觉得这种类似于古希腊悲剧感的戏剧张力极为罕见。她也喜欢新裤子乐队的主唱彭磊,“那种絮叨的唱法仿佛在讽刺所谓的歌唱技巧,很可爱”。
私底下,田教授听爱尔兰光头女歌手希妮德·奥康娜、听小红莓乐队,去K歌的时候拿手的曲目是王菲和邓丽君。有一次,一群音乐人唱卡拉OK,一个钢琴家听完田艺苗的歌,夸她:“没想到你唱得真不错!”田艺苗笑眯眯:“学作曲的人,唱和弹都是基本功,必须会呀。”
恋物时代的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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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艺苗对旅行的热爱,不亚于音乐与写作。在每年寒暑假,田艺苗都会利用整块的时间走出去,带着专业的录音设备在旅行中采汲艺术的灵感,在老书店里收集不同版本的乐谱。
去年夏天,田艺苗在佛罗伦萨消磨了一个夏天。去佛罗伦萨的美术馆里面,看波提切利的真迹《维纳斯的诞生》与《春》,感到美不胜收。“女神们身处晶莹的光线中,纱裙、手势和身姿都有一种音乐般的灵动和美妙,她们穿越了几百年,看起来仍旧飘飘欲仙,仿佛都是自然中有生命的事物。”
维也纳是田艺苗再三到访的音乐之都。有时是带学音乐的孩子们来到莫扎特与李斯特的故居,讲解音乐天才的成长之路。有时是去听美泉宫夏夜音乐会,“在户外演奏难度极高,而交响乐团的成员可以在乐声响起的一瞬间迅速调整好状态”,极高的专业素养令她叹服。
在田艺苗眼中,有时一个理所当然的热门旅行目的地,会流露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去威尼斯凤凰剧院听一场歌剧,你会意识到威尼斯并非仅仅是个缠绵水乡”,田艺苗说。这座城市是素有“意大利的莫扎特”之称的维瓦尔第的故乡,这位作曲家是个神秘的红发神父。从音乐里,田艺苗听出威尼斯的弦外之音,“那些华丽的面具背后藏着挥之不去的虚脱和哀伤”。
田艺苗积攒着旅行中的心被触动的灵犀时刻,集结成一本关于美学的散文集,会在不久的将来面世。在这个恋物的时代,美塑造了生活,音乐的意义是听见自己。田艺苗说:“了解了世上存在那样深邃而克制的情意,我们在听它的时候,完成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