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 | 再见,雪莲花女子(上)
再见,雪莲花女子
(上)
作者:李菁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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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安宁为你播读
0 1
清晨六点钟,远涵坐上了从拉萨开往桑耶镇的大巴车。车上有许多藏族人,他们的身上夹杂着糌粑与甜茶的味道,气味浓烈。
此刻的拉萨依旧被夜雨笼罩着,四处亮着路灯。他坐在车上靠后的位置,早餐是在路边买的鸡蛋饼,吃完早餐便将外套罩在脸上,隔开光与空气中混杂的各种气味,以便更快地进入睡眠状态。
从睡梦中醒来已是两个多小时后,一缕刺眼的阳光偷偷的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细缝里透进来,刚好照在他的脸上。这时他才意识到罩在脸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落,空气中混杂的各种气味似乎也淡了一点。他揉了揉眼睛,捡起脚下的衣服,拨开窗帘看向窗外,车正驶过山南地区泽当镇。
小镇的清晨是美好的,淡淡的阳光,静静的街道,想必是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太阳出来得较晚。此时街道两旁的铺面尚未营业,路上行人也很少,显得十分寂静。他看到藏族人用砖砌的房屋,大都不会超过三层,窗棂与屋檐有手绘的彩色纹样,店铺的招牌有汉文亦有藏文。
大巴车驶出街道后,视野逐渐开阔。远处峰峦叠嶂,山中白色云雾缭绕,城市的繁华与喧闹随着车子的前行被拉得越来越远。近处可见如丝带般的河流,河边有成片的绿色树木,路边有牧羊人赶着成群的小羊羔。
接着车驶过孜隆山,目之所及尽是荒山秃岭。亦可看见大片沙化的山丘,严酷的自然条件限制了许多植被的生存,只有为数不多的超旱生半乔木和灌木顽强地生长着。
车抵达桑耶镇汽车站后,他转乘了去往青朴修行地的班车。藏族阿佳的头饰让他着迷,粗粗的辫子上镶着绿松石与巴珠。车在高山上蜿蜒行驶,海拔越来越高。抬起头向上看,云雾近在咫尺。
班车停在了山脚,他下了车,问路旁的藏族老人青朴修行地如何前往,藏族老人一直摇着头,示意他不会说汉语。
“我也去青朴修行地,你跟着我走吧。”一个刚从车中走下来的年轻女人对他说。
这个年轻女人穿着藏红色的棉麻连身裙,宽大且长,裙角及到脚踝,白棉麻无袖外衣。长长的头发蔓延到腰际,似茂盛的吊兰。她对他微笑,眼睛像一弯月牙。她的眼神中是带着善意的,有着温和的光。
他们结伴走在了去往修行地的山路上。
“我叫远涵,你呢?”
“薇莲。”
“真好听的名字,让我想起了盛开在高原上的雪莲花。我是西安人,还在读大二,趁着暑假来西藏旅行。”
“那你应该才二十岁吧,多么好的年纪。我比你大八岁呢,你可以叫我薇莲姐。我在云南束河古镇开了一家棉麻的服饰店,这次来西藏,是为了去阿里转山。”
……
一路上的交谈,他们渐渐的熟络起来。
0 2
他们先行至青朴寺,再沿着寺庙后方的山路向上走。山势陡峭,蜿蜒曲折,空气也愈发的稀薄,越往上走越是气喘不断,此刻的海拔已是四千三百米。他们停下脚步歇息一会,远涵双目远眺,此处三面环山,山谷正南面敞开处正对着雅鲁藏布江的宽广河谷,景势巍峨壮观。由于深居大山深处,江水不食人间烟火般地激扬着,茂密的植被也纯真地吐出嫩绿。如此寥廓的美景,使得他忘却了路途的艰辛。
路途中除了美丽的风景还有漂亮的五彩风马旗,窄小崎岖的山路上还会不断遇到去转青朴修行地的虔诚藏民。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风朴沧桑的中年人,还有稚嫩纯真的小孩,他们都是一脸的虔诚,目光纯净而坚韧。每每遇见他们,薇莲总会停下脚步,双手合什,低眉微笑地说声“扎西德勒”。与此同时,这些藏民也同样报以和善的微笑与相应的礼节。
登至纳瑞山腰,便到了青朴修行地。此地有108个修行洞,每一处修行洞都充满了厚重的历史沧桑,流溢出殷殷佛意。四周都是先行修法者遗留下的彩色的经幡与玛尼石,以及生生不息的慈悲精神。历代以来众多高僧大德和凡夫俗子都将这里当成修身悟道的圣地。
他们走进第一个修行洞中,洞内光线昏暗,一位年长的喇嘛盘腿端坐着,手中转着转经筒,口念六字真言。面前是一叠厚厚的经书。洞内摆设极为简单,正中间挂着莲花生大师的画像,酥油灯在幽暗中散发出微光。喇嘛给予他们每人一杯水,喝在嘴里甜甜的,似乎是甘露水的味道。薇莲把昨日在桑耶寺求得的加持黄布条献给了老菩萨一条,他们又各自取出一些零钱放在桌子上,拜了莲花生大师,然后走出洞内。
沿着山路走进一个又一个修行洞,洞中的修行者面貌不一,但那颗惟虔惟诚的心却让远涵为之敬叹。修行者隐匿在这一片神圣的山野之中,日夜与大自然,与风马旗,与经书为伴,安于清贫,执于信仰。青朴修行地保留了一种原本纯真、清明、庄严的朴素。
在最美的山顶垭口他们遇见了一位年轻的阿尼,她的修行洞中有数位圣尊脚印。她稍微会说一些汉语,告知他们已经在洞中住了三年,并且会一直住下去。远涵问起修行洞的由来,她说寺院分给的,有一些是自己修建,大家一起帮忙把建筑材料背上山。他们盘腿坐在她的塌前,时而听她诵经,时而和她聊天,有一搭没一搭。
她那么美,活像一尊菩萨。
下山的时候,遇上了大雨。他们在一个修行洞内等雨停下来后又继续上路了。大雨过后,本就狭窄崎岖的山路变得更为泥泞,难以行走。薇莲穿着绣花鞋,走在泥地上老是打滑,有好几次都差点跌倒。远涵走在前面,不住地回头看她,叮嘱她要小心点。他很想伸手去扶她,可是他想着毕竟是陌路相逢的人,这样未免会有些唐突。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取出雨伞,并把伞的一端递给她。说,路太滑,你抓紧它,我用这个带着你走。
赶回桑耶镇的时候,已是傍晚,镇上已经没有回拉萨的班车。他们只好选择走回去,顺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顺风车。
走着走着,一片金黄色的麦田映入眼帘,麦田旁边还有一间独门小院儿。门口写着旅馆及联系电话,因为地方略偏,并没有住客,从铁门望去,小小的院子,只有一间房,几个铺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打了电话,25元一张铺位。
天色已晚,走回去是不可能了。两个人,整座小院,还能守望桑耶寺与麦田。他们留了下来。
晚上,六人间的房间只住着他们两个人,其它四个床位都空着。薇莲的床就在他的对面,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两米。
夜,静悄悄的,只听到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仿佛永远都下不完。空气里散发着麦子和泥土的味道。
“你睡了吗?”远涵轻轻地问。
“没有。你也睡不着吗?”
“我可以在薇莲后面不加上姐姐吗?虽然你比我大几岁,但是我觉得你就像小孩儿一样,有一颗孩童的心。”
停顿了一分钟,他接着说,“你让我有一种想要保护的感觉。”
“行,那你就叫我薇莲吧。”他在黑暗里看不见她的脸,可是她的声音让他知道,她一定是微笑着说出那句话的。
“你觉得那些山中的修行人苦吗?”他问。
“说到清苦,也只是对于在家人,人因有欲而觉得清贫难忍,而真正隐居深山的修行人,除去灵性修行,是与自然为伴。他们早已不愿意再回到世间,趟这无穷尽的浑水。路上与朝圣的藏民或阿尼碰面,相互微笑致意的时刻都如同洗礼。”薇莲的每一句话都如此入心。
不知为何,身边有这样一个特别的女人相伴,他觉得安稳。远涵似乎能够听到她熟睡后发出的均匀呼吸,这呼吸混合着泥土与麦子的香味一起钻进他的体内。他枕着松软的枕头,却久久无法入睡。
此时,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些,雨水滴滴答答,亲吻着大地,敲击着他的心房,也敲进了他的记忆深处。多年后的雨夜,他无数次地梦回此景。
0 3
次日清晨,他们坐上了返回拉萨的班车。五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了圣城拉萨。午后的拉萨日光强烈,但是天空湛蓝如洗,让人见着就会心生愉悦。
“薇莲,这之后,你在西藏还有什么打算吗?”远涵小心地问。他心里似乎对这个女子有了一份依恋,他希望自己能跟随在她身边。他被她身上独特的气质所吸引,那气质带着一种野生的自然张力。
“还会在拉萨停留几天,然后去往阿里,转冈仁波齐神山。”
“我没有带边防证,无法进入阿里,并且我已经买了几天后回西安的火车票。你在拉萨的这几天我可不可以跟着你?”远涵的话语近乎一种乞求。
“可以啊,我的身边还多了个保镖呢。”
“是最帅的保镖。”远涵戴上墨镜说。
薇莲看着他装酷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
薇莲带着远涵去了拉萨的一个集市,她说,“想要买鱼。”
远涵问她,“是否想在午餐的时候做鱼。”
她说:“不,是放生。”
买好了鱼,薇莲引着他来到了拉萨河边,河边的石堆上挂着五彩的经幡。薇莲将鱼儿从塑料袋里放出来,那些鱼在水中扑腾了几下,然后四散游走,有一种重生后的欢愉。有一只小鱼夹在了岸边石缝中,她将它轻轻捡起,然后再次放入河水中。
“你会经常放生吗?”他问。
她微笑地说:“是的,因为这也是一种慈悲。”
“你信仰藏传佛教?”
“信仰。会去读一些关于佛理的书,每天坚持打坐,喜欢去大自然中打坐,使身与心都得到清净。”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因为几年前,我出了一次事故。喝醉了酒,从五楼直接摔下来,没有失去生命,只是肝脏破裂表皮挫伤。因为曾如此近距离的接近死亡,所以康复之后开始与藏传佛教结缘。祂让我懂得生命的真实意,并找到了自己最本初的慈悲心与善心。”
远涵在薇莲风轻云淡的语气中,感受到了生命的坚韧,以及寻找生命本真的路途。
再见,雪莲花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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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李菁。笔名吧啦,80后湘西灵气女子。艺术硕士,曾为大学教师。现为青年作家,独立摄影人,摄影梦想课堂创始人,遇见美宿掌柜。其摄影作品格调唯美,意蕴深长,被选作梁实秋、张晓风、雪小禅等名家著作的专用插图。已出版散文随笔集《见素》,短篇故事集《当茉遇见莉》,励志随笔集《你的人生终将闪耀》。摄影文字集《向美而生》即将出版。个人微博:@作家李菁。公众号:遇见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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