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比抓小偷更重要的事情

1983年,春季开学不久,我们班玄田田同学的外公从海外归来,带给她一款新颖别致的小坤表。一时间,这事甚至成为全校的新闻——要知道,在80年代初期的中国,一块今天看来极为普通的手表,却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小玄把亮晶晶的小表戴在手腕上,走在校园里格外神气。可谁知道,没过一个星期,手表不翼而飞。

为了找手表,有两天的时间,我几乎啥也没干,想了不少办法,但最终还是毫无线索。

到第三天,事情有了转机。我正在办公室备课,班委中的几位女干部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她们半是兴奋半是紧张地告诉我,玄田田丢表的事有眉目了。

从玄田田的新手表失踪,她们几个班干部就感到蹊跷,再加上平时的观察、了解,就把目标悄悄地锁定在与小玄同宿舍的葛兰身上。趁着上体育课宿舍里没人,她们几个到葛兰的宿舍里翻箱倒柜,终于从葛兰那个木头箱子里听到了“嘀嘀嗒嗒”的手表声。

怎么办?

有的说,葛兰自己从来没有手表,箱子里的表肯定是小玄的,把箱子撬开,肯定冤枉不了她;有的说,把葛兰叫到办公室,先审她一下,看她承认不承认。最后,大家一致决定,把葛兰叫到宿舍,让她当着大家的面把箱子打开,一是不至于把箱子的锁撬坏了,二是捉贼要留证据。

我到现在也没法忘记,那天葛兰在现场的脸色,从黄到红,又从红到白,她被突如其来的行动吓懵了。她当然说不出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只是嗫嚅着,谁也不敢正视,到后来,趴到床上哭了……

接下来的事情比我想像的要严重得多。当天下午,葛兰就再也找不到了,她没有回家,我们费了好大劲才从邻村她姨妈家里找到了她。

过了一个多月,她的姨家表哥帮她把行李用自行车驮回家。收拾铺盖的当儿,表哥长吁短叹地说,早知如此,他该把自己的手表送给她。从春节开始,葛兰就为买手表的事和父母闹过别扭;但家里实在太穷了,供她上学已经下了很大的决心。

葛兰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毕业了,我们搞过几次聚会,葛兰却一直没有参加过。有同学说,在集市上曾遇到过她,她在做着一个卖胡椒面的生意,见了老同学的面头一低就过去了,像是要说话,又像是要躲避。

从心里说,我希望的不是这样一个结果。我想教育出一个诚实的葛兰,但却没有成功,慢慢地我明白了,教育与警察不同,教育的成功绝不是抓出—个小偷,它还有比抓小偷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用情感改变一个孩子的心灵……

遗憾的是,到今天,葛兰再也没有与我联系过。

这是我教育生涯中永难忘记的一次失败。

——摘自李希贵《为了自由呼吸的教育》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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