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有约 | 殷红：开往春天的列车（组诗）
这是一把著名的油纸伞
全世界的人都认得
它背在一个人身上
这个人一生
都在为这个世界
制造一把更大的伞
他一直在走
从湖南到江西
从江南到陕北
从黄土高原到华北大平原
他背着这把油纸伞
背着人类的命运
现在，他不再走了
这把油纸伞
再没有打开
它静静地居于一幅画上
这个人，静静地
居于天上
隐身于阳光
关于一条河流，我们并不知晓它的全部
我们不能抵达它的每一个源头
也无法计算，汇入的水滴
与消失的水滴，哪个更多
在一条河流上，我们看见
一些落花，比落花还轻的生命
看见日出和日落
看见垂钓的人，有的
钓起一座江山，有的
钓起一片枯叶
至于一朵浪花的声音里
究竟是笑声还是哭声
是幸福还是悲痛
我们分辨不清
数千年，一条河流，就这样流着
数千年，河流两岸的人们
就这样活着
来到秋浦河，恰遇雨后
一道彩虹横跨在秋浦河上
但我只是看了一眼，就一眼
它与我在其它地方看见的彩虹一样，与老家的一样
我没想起李白的诗句
也没有怀万古之忧愁
对于一个在河流边生活了大半生的人
天下河流，包括它的风景
已经不会轻易心动
这是一辆开往春天的列车
我要带上你们：我的父母、妻子和女儿
还要带上沿途的花草、飞鸟的翅膀
带上白云和蓝天，醒来的河流
我们到春天的腹地
建一栋小木屋，远离雾霾和红尘
远离城市，远离高楼下的阴影
只亲近土地，阳光和月色
亲近树木的清香
由星星作证，让女儿嫁给幸福
让父母一生平安，让妻子的发丝
永远成为蝴蝶的乐园
那些灰雀儿，红嘴鸟，燕子和小壁虎
做我们永远的邻居
这是一辆开往春天的列车
我们正在前往春天
草一直低下去，有时候就低到了水里
黑颈鹤在这个季节，也常常低下去
低下去的，还有白云，以及整个天空
风也越来越低，低到不用俯视
就看见了一切隐藏着的事物和声音
包括古老的传说，羽毛和马蹄
教堂的尖顶上停着一只鸟
一动不动，已经很久了
就像那颗欲落未落的夕阳
教堂早已荒废
上帝的福音正好做了它的零食
只是还缺少一滴圣水
在繁华的都市街头
一座教堂，一只停在尖顶上的鸟
那么突兀，像一个安静的句号
桃花庵在南山顶上
年久失修，菩萨们还原为泥土
敲木鱼的尼姑还原为村妇
一年四季，有三季
只居住风，居住乌鸦
偶尔会有一只狐狸
穿过乱石中的月光
遗失了经书和钟声
一树桃花守住桃花庵的春天
守住松木坑的平安
那一朵朵桃花
乡亲们说
就是一个个菩萨
这么多的风，在街道上吹
只一会，就把难得一见的几个人，几辆车吹走了
很快，街道上什么也没有了
甚至没有鸟
也没有垃圾和落叶
整条大街，空空荡荡
吹着吹着，风
就停下来了
只剩下几盏暗黄的路灯
独自亮着，独自照着自己
作者简介：
殷红，赣人，教书、写诗。曾获1988年《诗歌报》“首届爱情诗—探索诗大赛”爱情诗特等奖及两届“江西省谷雨文学奖”、《现代青年》2017年度诗人等奖项；出版有诗集《流动的日子》、《面南的家》、《太阳照在所有的事物上》等。江西省德兴市首席教师。
文字来源：殷 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