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中川周氏宗祠
宁国中川周氏宗祠
许绍乐
祠堂的真正名称是宗祠,也称宗庙、祖祠、祖厝。在过去,它不仅是祭祀祖宗或先贤的场所,又是从事家族宣传、执行族规家法、议事宴饮的地方,而且是村落宗族财势和实力的“象征”。可以说在一个村落中,宗祠的规模和气势就能折射出这个宗族“香火”的旺衰。民间建造家族祠堂,可追溯到唐五代时期。宁国大规模营造祠堂,则在明清两代。此时居住在宁的各家族经过长期发展和繁衍,族众日益增多,受徼文化习俗的影响,家族为团结族人大兴土木,故一时建祠之风盛行。据清·光绪《宁国县志》载,当地“诸姓各有族宗祠,春秋聚族人而祭之。”宁西中川的周氏祠堂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中川村地理位置紧邻古徽州,所以无论是村庄中的马头墙、小青瓦,还是村头水口处的古树、古桥和古庙;特别是村庄中的周氏宗祠更是显得肃穆神圣…… 这一切,无一不散发出徽文化的韵律。关于周氏祠堂的由来,还得从周氏的先祖说起,据周氏宗谱记载:昔周平王少子汝公,以国为氏,后裔蔓延江南。唐僖宗朝,周氏始祖由鄱阳刺歙,随宦迁绩,子分三派;周氏祖长公迁旌,十九世懿全先生别市井、徙泉林,隐居龙潭山中,为小桃源始祖。并且认为:“我族旌邑虽有祠,祀而程途远窵,或有不与祭者,则祭如不祭也。与其人配于旌,不如建祠于族”,于是族人一心,在中川村建起了周氏祠堂。
从建筑学的角度来看,一座好的建筑,是与环境是不能分开的,环境优美协调,建筑物的内涵才能得到很好的凸现。周氏先祖们宗祠的选址、设计很是下了一番功夫,除村庄本身的环境和在建筑设计上要体现出礼尊而貌严外,最看重的是“风水”。 “千寻古色武侯柏,十亩清阴召伯棠。”地址选得好、方位摆得正,才能给子孙后代留下浓浓的“棠阴”。从现存的周氏祠堂所处的地理位置来看,其面对龙潭(山)、玉屏(山),左依朝山,右旁仕岭,背靠来龙山。环顾四周:远望,山重水复、云蒸霞蔚,取方园近百里磅礴之“山势”;近看,粉墙黛瓦、炊烟袅袅,得小桥流水之精神,一派风水吉象。
周氏祠堂也叫“敬爱堂”,是在周贇的祖父辈们手中建造成功的。由于中川村地处山区,可用土地资源很少,族人们凭借土地上经营的很少收入,想要建起一座祠堂,是非常不容易的。周氏祠堂碑记中有这样一段文字,记述了当时族人修建祠堂的艰难和决心:“爰嘀诸父兄弟,基址坐于祠众,梁栋出于阴山,砖灰人工派于正灶,瓦出于人丁,工费数项尽是乐输。”祠堂修建于清代道光戊申年(1848)七月,至己酉年(1849)三月建成,历时九个月,总计大约花去白银3200余两。这是一座廊院式祠堂,也是一座最能体现徽州文化特色的大型建筑。祠堂长约39.5米、宽约28.5米,占地大约1126平方米,由高墙封闭,墙体呈梯级跃升。很明显,这种建筑风格蕴藏了“步步高升”的内涵;内部构件精致,柱粗梁硕,雕刻精美,为中轴线左右对称布局,显示出非凡的气派。祠堂建成以后,又为什么取名叫“敬爱堂”呢?按照祖宗的说法:“今寝庙既成,典则须遵古制…… 著存不忘乎其心,是故庙宗之礼,亲亲为大、尊尊为贵,思其尊亲彼也。宜爱宜敬,我有尊亲此也;宜敬宜爱,而堂于是乎名”。遵循这个思路,所以周氏祠堂被取名为“敬爱堂”。
周氏祠堂虽为一层建筑,但空间层次丰富。从前至后,依次建有仪门、享堂和寝堂,是典型的三进五开间构造。一进为仪门,主要是祭祀时供鼓乐之用。仪门由大门和过厅、仪厅组成,中间单檐横跨,两边马头墙高耸,四柱三间,门楼横梁上装饰很多精美的木雕图案。仪门两旁有一对青石抱鼓,鼓面平滑、光可鉴人,底座两边各嵌有一块精美的石雕,形象栩栩如生,可称得上是徽派石雕中的上乘之作。门廊的外部有一排木制栅栏,栅栏外左右是八字墙,墙的上部有砖雕装饰;中间有台阶,拾级而下就是一个比较宽大的广场。据村中老辈人讲:原来的大门上绘有色彩鲜艳、威严勇猛的门神,靠近大门的两根柱子上,悬挂有一幅蓝底金字的对联,曰:
玉蝶考宗周文子文孙万世睢麟绵雅化
银章留古歙兴仁兴让千秋礼乐绍芳徽
每当冬、春等举行大的祭祀活动时,都要在离大门不远的广场上,左右两边各立五根与祠堂门楼等高的旗杆。旗杆上旗幡飘舞,与门楼上的彩绘、木雕相互映衬,使整个祠堂显得更加气宇轩昂。
过仪门即为第二进,首先映入眼帘是一个正方形的大天井。天井,俗称“天空之井”,作为徽派建筑最富有特色,最为壮美的构件,在这里也得到了充分地显示。在徽文化中,水是“玉气”和“财富”的象征,聚水如聚财;民间也流传着“家有天井一方,子子孙孙兴旺”的俚语,并且认为下雨就是下金子,下雪就是下银子。天井巧造“四水归堂”,集四方之水从中间流下,渗于堂屋之中井内。在周氏祠堂,天井中的地面(也称 明堂)是用花岗岩铺就,呈古铜锁型状;并且既看不到很深的明沟,也看不见专门排水的暗道,锁型的天井地面就是想锁扣住来之不易的“财气”。即可谓“肥水不外流”,都被留在本族的地面下,寓意着坐地生财。天井左右各有数间木柱石础、木梁架构的单檐廊庑。走过天井旁的甬道就是正厅,也称享堂。享堂是祭祀祖先、新年拜祖、族人议事、举行庆典和执行族规的场所。在享堂前第一排柱上有一幅对联,曰:
十九世蔚起人文族歌桃源始爱山川毓秀
五百年克绳祖德堂迁梓坞重修栋宇维新
周氏祠堂的享堂开阔、宏大,由低及高,立柱横梁、错落有致,再加上整体结构的规矩端庄、饱满厚重,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感觉,充分显示出了宗法的井然和神圣。进入享堂后,两旁的立柱上又有一幅对联,曰:
周封汝汉封绛唐刺歙州春露秋霜思旧德
祖迁绩宗迁旌族开宁邑腾蛟起凤焕人文
享堂后部中间有正壁,两旁有门通后进。据周氏老一辈人回忆,正壁上原来是悬挂有祖宗容像,上边是一块大匾高悬。正壁两边木柱上现有一幅对联,曰:
济世重勋猷砺山带河遐思丞相安刘将军佐汉
传家惟孝友栉风沐雨想见棠阴化歙桃源避秦
最后一进是高高在上的寝堂,也称寝室。这里是安奉祖先灵牌的神殿,两重楼房、为重檐建筑,占地面积约为全祠总面积的五分之一。寝堂地基与正厅相比,高出约五尺左右,恰好档住了下面人的视线,并有狭长天井,廊庑与中进相通。两侧陡砌的青石台阶把视觉上高低的强烈反差又做了很好的渲染,从而把人引入一个尊祖敬宗的新的时空境界。在这里祠堂建筑中的宗法观念,得到了最集中的展现。寝堂也有一幅对联,曰:
理学名臣廿二史凤毛济美
承先启后千百世燕翼贻谋
凡是祠堂都有“寝室之制”,周氏祠堂当然也不例外。今天,我们在周氏祠堂最后一进,还能看到当年镶嵌在寝室的墙上的石碑。上面刻有“聚议规模”,也就是“寝室之制”,上面是这样表叙的:“始祖配居中宫,忠、孝、廉、节循序同列,其余父昭子穆循序由中而旁”。从上述的这些文字可以发现,始祖是至高无上的。除了始祖,再就是那些为国家做出了贡献,为本宗族争了光,或有德行、并在忠孝廉节等方面能成为族人楷模的先祖了。是否能在这一排序上入祠受祭,决不是靠辈分资格一项来决定的。
在中国封建宗法制的社会中,祠堂又是物化宗法的殿堂。其中祠堂祭祖属“展亲大礼”,也称之为“报本之礼”,更是宗族的头等大事。因为古徽州人认为:“追源溯本,莫重于祠;无祠则无宗,无宗则无祖”。同时又认为祠堂是“宗祖神灵所依之处”,“子孙思宗祖不可见”,见“所依”之处,“即如见宗祖也”,因此“必加敬谨”,不能懈怠。只有这样,才能“不忘根本”,“上治祖祢,下治子孙”,此为“风教之所关也”。 在《中川周氏宗谱》上有这样一段话,表达的就是这样一层意思,其云:“……今寝庙既成,典则须遵古制,昭与昭齿、穆与穆齿,长幼各循其序,冬祭始祖,春祭先祖。著存不忘乎其心,是故庙宗之礼,亲亲为大、尊尊为贵,思其尊亲彼也。”可以设想:当年,每逢重要的节日、祭祀日,周氏祠堂内外,香烟缭绕、纸钱飞舞、旗幡飘扬、鞭炮震天、鼓乐齐鸣,成百上千的周氏子孙,跪伏在地,在族长悠长而深沉的吆喝声带领下,齐整划一的叩首、叩首、再叩首。然后,朗声宣读《圣谕》:“敦孝弟以重人伦,笃宗族以昭雍睦,和乡党以息争讼,重农桑以足衣食……” 再读《周氏祖训》:“孝父母,别男女,务正业,兴文教,畏王法,睦宗族,正宗支,禁溺女,守正道,戒赌赙。”这时的周氏祠堂即便成了祭祀的神坛、教化的平台。在告诫、教化的同时,周氏祠堂有时也能成为执行家(族)法的公堂。在中川周氏祖训家法里,其中就有这样的记载:“凡男殴父母,妇殴舅姑,悖逆不孝及谋害人命,因而犯雷击、受刑戮者,虽其生前未经革出,死后名削于谱,主不入祠。”周贇对此作了详尽的解释:“祖训所以劝善,而家法所以惩恶。夫惩恶自有国法,焉用家法?我祖宗盖悯子孙之既陷国法,欲悔过而无由也,故以家法防之于未然;我祖宗又恶子孙之悻免国法,将怙恶而不悛也,因以家法济其所不及。故国法革、降、斩、绞、流、徒、杖,有生刑、有死刑,君臣之义重也;家法革、降、逐、责,有生刑、无死刑,父子之恩厚也。国法严而家法宽,惩之以宽而即戒之以严,则犯家法者不至复犯法矣。”周氏祠堂对违反祠规、家法者的惩罚,比较古徽州有些宗族祠堂说来,应该算是比较文明的了。但作为宗族自治公堂的作用,还是十分明显的。
俗话说得好:“打江山难,坐江山更难。”用这句话来说明当年周氏祠堂的建造和以后管理之难,应该是非常贴切的。因为有祠堂,就有祭祀;要祭祀,则需费用,而费用又从何而来呢?为此,周氏的先祖们,依据徽州人的先贤――朱熹在《家礼》卷一《通礼·祠堂》中“初立祠堂,则计见田,每龛取二十之一,为祭田”的规定,让每位设龛祖先的子孙,将自家土地的二十分之一捐赠给祠堂,作为祭田。当年周氏祠堂就用这种办法,首次拥有祭田十七亩八分,作为祠产。同时规定祠产的所有收入,悉归祠堂处置;祠堂并设督总一人、襄事二人,共同负责管理。因为祠堂是代表族众利益的,所以周氏祠堂的祠产收入,除了安排祭祀活动以外,赡济族亲、奖励功名、补助贫寒学子等费用也在其中支出。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太平天国兵事以后,周贇家境一贫如洗,但依然支持周氏祠堂“兴义仓以赈饥荒,置义田以恤孤寡,立保赤堂以拯溺女。”这些都是儒家“仁爱”思想的具体体现。中川周氏《敬爱堂碑祀》上有段话,应该说是周氏祠堂的规制,也可以说是对祠产用途所做出的纲领性规定:“我周宗庙之制,左昭右穆,分祀事而孔明,敬尊爱亲,悉彝伦之攸序,上自天子下达庶人,无不以此为大也。故君子将营宫室,先立祠堂,亦以慈爱、恭敬、安亲、扬名为重也”。这话的核心,是在“彝·伦·攸·序”这四个字上,这四个字出自《尚书》。“彝”指的是法度、常规;“伦”是指人伦、伦常、五伦;“攸”是永远的意思,这里作世代相传讲;“序”就是秩序、条理。其主要意思就是要求周家的子孙,世世代代都要严格按照儒家的伦理道德来做人处事。
一百五十多年过去了,中川村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周氏祠堂尽管在清咸丰年间经历过一次修缮,但如今看来,当年这座在村中雄伟宏丽的建筑依然显得满目疮痍,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正默默地静观着世事的变迁。随着封建宗法制度的完结,历代传承的这些风俗都已经成为了历史,周氏宗祠堂的肃穆与庄严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正在人们的心中慢慢消失。值得庆幸的是,公元2004年10月,周氏祠堂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宁国市依照旅游发展规划,正在着手修缮。相信不远的将来,周氏祠堂一定会以其独有的历史和风韵,吸引着无数的人们前来观赏、品味和探究。
(作者系宁国市民族宗教局原局长、宣城市历史文化研究会会员)
宣城市历史文化研究会主办
制作:童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