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在长安,方晓许多人身怀绝技,不显山露水,不可小觑。
一副书法吸引了我,使我驻足良久。这一副作品既有晴空排云之势又极具法度,我对好友也是书法家王江说,这个作品是谁的,假以时日,此人必脱颖而出。
王江的城南书社人才荟萃,颇具盛名。每周有书法研习,一日,邀我观摩。我来得晚了点,看到他正在对地上一副作品指导,字里行间透着洒脱又有老辣之相,似乎颇为熟识。细看落款,又是王鹤。
壮实的身材,皮肤略黑,厚厚的嘴唇,憨憨的样子。像是等待批评的小学生,腼腆低低地叫了一声,张老师。初看作品时,原以为是一位老学究,今知是八零后,觉得应该是潇洒飘逸的小伙子才对,但是这个憨厚的形象,还是多少有点意外。研习完后我和他攀谈了几句,才知他在留村学校任教,仅此而已。后来他来过我在少陵塬畔的工作室,我们才谈得比较深入一些了。
王鹤是蓝田人,说是蓝田,其实在少陵塬引镇东不远处的史家寨。喝的是库峪河的水,逛的是引镇的集,因之也可以说他是长安人。王鹤自幼受他爷爷的熏染,很早就开始习字。少不了二王,少不了颜筋柳骨。他说,小时候,最能锻炼人的莫过是过年写春联。引镇的集是万人集,逢着年关,更是人山人海。他说,记得那年也就是十二三岁,他就跟着爷爷去集上写对子。从开始的新奇、忐忑,还有酸楚、辛劳,到后来的喜悦、从容。期间的酸甜苦辣,没有经历的人是不知道的。集市上,看着世间繁华万象,逐渐处波澜而不惊,使自己写字的水平得到了由量变到质变的提升。后来王鹤上了师范,在以往的基础上真正得到了规范和有序学习。不管春夏秋冬,他始终临帖不辍,他记着爷爷的话,熟能生巧。只有孜孜临习,才可能悟到书法的真谛。写了很多很多,在旧报纸上写,在麻纸上写,在廉价的黄裱纸上写,也在宣纸上写,小小的屋子,摞着一沓沓习字的废纸。
王鹤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会写毛笔字而已,直到写着写着,慢慢地有了一些心得,才偶尔拿出来和一些道友交流学习,也让一些行家帮着看看,得到了一些书法大家和前辈的肯定和赞许,之后,才稍微敢称为作品了。遂后,他加入了城南书社,学到了不少真东西。譬如作品的落款、印章、布局谋篇,都有着很深的学问。一副作品,同时也是一副艺术品,品质的好坏高低,字里行间充斥着书法人的涵养和学识。在展览中,王鹤能脱颖而出,屡斩大奖,不是没有道理。有了些成绩,王鹤依然很谦恭、低调,从不张扬,这可能和他出自农家,自幼受祖父教诲有关吧。观王鹤的字里行间,不失唐人法度,又有宋人意趣。墨韵间,已有风骨。不仅有二王,还有苏黄味道。
苏轼说:“诗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烂漫是吾师。”黄鲁直亦说:“老夫之书,本无法也,故不择笔墨,遇纸则书,纸尽则已,亦不计较工拙与人之品藻讥弹。”王鹤的行草这几年渐入佳境,与其说王鹤学的是二王的风骨,不如说他更具苏黄的漫散,兼具孟頫的秀逸。看他的作品,如鹤舞松林,“别有闻箫出紫烟,还如化履上青天。”
全然没有他的木讷形象,原来他的内心始终有仙鹤在飞舞。为他指路的,就是那些先哲大贤。王鹤原是留村中学的一名书法教师。留村中学位于少陵塬东南,依浐河,望终南,风景秀丽。受王鹤邀请,我们举办了作家进校园活动,校长告诉我,王鹤还负责着校园的文化阵地建设。因为王鹤,才有了书法家进校园、作家进校园等活动,学校的文化氛围也渐渐浓厚了。我在窑洞工作室时,王鹤邀请我为留村中学撰写了一副楹联,我勉为其难,上联“镜山品原殷殷杏坛堪斯范”,下联“栉风沐雨莘莘学子蔚成林”。随后置于脑后,一天,王鹤发来照片,说是由城南书社社长王江书写好了,已经挂在学校办公楼的廊柱上了。看着照片上一座老办公楼挂着一副古香古色的楹联,的确增色不少,其实不管内容写的什么,连同墙上的名家书法作品,单是这样的形式,就让人若处书林,如沐春风。说实在的,王江的书法比我的内容好多了。一副楹联给一座楼增了色,一个人给一个学校添了彩。这就是王鹤,他说祖父给他起的字是松庭,以松为庭,难怪他虚怀若谷。
听说他调动到了长安区第一初级中学,仍是从事书法教育,兼社团辅导。这里是古代御宿川所在,终南隐隐,滈河悠悠。平台更大了,我深信他一定会做的很好。我一直认为,他的气质似一只仙鹤,仙鹤总有鹤鸣九天的时候。不信,你就仔细观察,他的作品里,有没有我说的那种灵动,还有洒脱。
(作者简介:初玄,本名张军峰。长安作家协会主席、陕西散文学会青年文学委员会主任、少陵文化研究会副会长。西安翻译学院客座教授、西北大学现代学院文学院特聘研究员。已出版长篇小说《方子渡纪事》,散文集《掬水向月》《你从我的长安打马而过》《月挂东天》,历史文化散文集《昭宣中兴》入选教育部中小学图书馆配备核心书目。长安“洞见”讲坛策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