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元曲我的梦》第三讲:关于元曲的“筋骨”
莲的心事 段银莹 - 国色天香
《我的元曲我的梦》第三讲的内容,关于元曲的“筋骨”,即如何来构架元曲的布局和感情路线
我们在昨天的课程中,谈到了元曲的几个重要特点,其中涵盖如下:
一、相比较而言,曲意单纯、简单、直白,信息密度小
二、尽量本色化,其中又包括以下小点。
1)关注小鱼子(我又称其为元曲佐料,可以调味的。)
2)注意在合适的地方用衬字
3)有意而为
三、个性鲜明,其中又包括以下小点。
1)敢于对自己冷嘲热讽
2)力求白开水
3)力求艳俗
4)运用土俗的形象
5)极尽讽刺夸张之能事
而这些综合起来,其实都说明了元曲的一个重要表征“味”。而这个“味”与唐诗宋词相比较其实说的就是元曲的“原生态”问题。之所以元曲会有这个无法替代的“味”,有这个诗词无法替代的“原生态“表征,是因为元曲的产生时期正是金朝末年与南宋乃至蒙古战乱不断,民间疾苦与生活无法完整维系的社会矛盾爆发时期。人民不仅生存遭到了严重破坏,人民的精神世界也损毁殆尽。所谓物极必反,人民的内心需要宣泄,需要表达,需要被人关注,也就孕育而生了这个来自于民间的,具有无法替代的“原生态”味道的文化产物。
所以元曲一路从民间走来,嬉笑怒骂,时而悲伤,时而欢快,时而沉郁,修辞明朗,本色纯真,个性鲜明,将心里最直观的态度与表达直接送入人的神经。这也就形成了有别于诗词将个性隐蔽在作品中的独特魅力。
而曲的这份魅力绝不输于诗词,形成了唐诗宋词元曲三大文化现象鼎足而传承至今的奇特现象。其广泛性,其大众性,其容易接受性可以说粉者众众,论其粉丝数量,可能要严重超过诗词。诗词曲之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词从作诗或成或者半成品中,以长短句衔接而成,所以词就有了小名“诗余”。而曲从作词或成或半成品中,加以衬字,加以口语化构建而成,所以曲就有了小名“词余”。
我们不一定是高举“传承”古典文学的大旗的人(实际上高举这个旗帜的人不乏给自己贴金者),但是喜爱诗词楹联之余,完全可以从元曲中获得在诗词中获得不到的乐趣与收获。
所以这也是咱们群开设了此科目的原因之一。而我们在第一场《我的元曲我的梦-------元曲创作技巧》课程解析中,所谈到的都是关于元曲“面”上的知识。在第二场《我的元曲我的梦-------元曲创作技巧》课程解析中,所谈到的恰恰是元曲的灵魂“原生态的味”。我们今天在第三场《我的元曲我的梦-------元曲创作技巧》课程解析中,就接着来谈谈元曲的“筋骨”即元曲的布局和构架。
一、 逆向穿插,回味无穷
任何一种文学体裁,都需要有紧密的布局,扎实的构架,当然诗词曲赋也不例外。并且诗词曲以及楹联等,因其体裁篇幅短小,又要言简意赅,以最小的篇幅实现内容或者感情效果最大化。这就需要诗词曲以及楹联这类的文学作品布局与构架更加苛刻。如果说诗是个胡子拉碴,带有岁月沉淀的男人,那么词就是玲珑曼妙,会说谎话的女人,而曲,则是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孩子。
试想一下,我们以成年人身份去演绎成年人,当然会存在难度,但是相对来说,如果让成年人去演绎一个孩子,反而会被“孩子”的天真无邪,说话出乎你之意料而导致演绎失败。
所以往往让我们忽视的东西,恰恰是难度颇大的东西。元曲这个“孩子”要想在我们手中演绎的好,也要学会这个“出乎意料”。
这份“出乎意料”多半来自于结尾的突然性与必然性。而造成“突然性”是因结尾与前面的布局急转直下或者急转直上。而造成“必然性”是因结尾与前面的布局存在着伏笔与环扣。让人在急转直下或者急转直上的“突然”中,又恍然大悟:“啊,原来真是这个样子或者真是这个道理”,在这种双重感觉冲击下,叫我们如何能够不被剧情或者故事所打动。而我们现在谈到的:结尾与布局即能实现“突然性”又能实现“必然性”这种双重效果,全仰仗于结尾与前面的布局存在的那一“伏笔”与“环扣”。也就是偶们开篇讲到的元曲的布局与构架第一大特点之“逆向穿插,回味无穷”,现在举例如下:
《山坡羊·潼关怀古》 张养浩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从景到情,收尾突然而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就给人了“突然性”感觉,而我们细读这首作品,又发现这种“突然性”存在着“必然”。
且来看收尾之前的那句承句“宫阙万间\都做了\土”,从“兴”上看“宫阙万间”是必然,从随后的“亡”上看“都做了土”何尝又不是必然。所以实现了结尾因果具有“突然性”又有“必然性”的双重效果的主要功劳,要归功于遣词造句的谋篇前后穿插,而本曲“兴”逆向穿插到前面“宫阙万间”,“亡”逆向穿插到前面“都做了土”。同时,一首小小的曲,不仅在收尾通过“兴亡”两个极端之果逆向穿插到“承句”,同时一个大迂回,居然穿插到本曲的开头“峰峦如聚,波涛如怒”。使得“聚”成为结尾“兴”的伏笔,“怒”成为最后“亡”的伏笔。如此精准的前后穿插谋篇布局,也许这就是一首看似如此简单的小曲却能流传千古,回味无穷的原因吧。
二、头重脚轻,一步蹬空
在上一讲中,我们谈到了元曲当中的“味”的时候,其中的特点之一是“极尽讽刺夸张之能事”。而想要实现这种“极尽讽刺夸张之能事”当然是离不开一些写作技巧的。而有别于诗词与楹联不同的是,元曲中小令的创作,可以违反诗词楹联西装革履的一贯作风,采用完全不靠谱的无厘头,去诠释自身想要的表达效果。
这种做法也就是我们现在要谈到的“头重脚轻,一步蹬空”作法,当然,也是一种“刻意而为”的表现,也是率真的表现。也是曲“味”的“原生态”表现。
下面我们来举例看看是如何实现这种“头重脚轻,一步蹬空”的
如:
[仙吕 醉中天] 咏大蝴蝶 王和卿
挣破庄周梦,两翅驾东风。
三百座名园,一采一个空。
谁道风流种,唬杀寻芳的蜜蜂。
轻轻飞动,把卖花人扇过桥东。
本曲的开头“挣破庄周梦,两翅驾东风。”写的庄严华丽,甚至大有来头,大有噱头,如此之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头重”,而随后的“三百座名园,一采一个空。”情节推出就让人大跌眼镜,忍俊不住。而随后的演绎愈发厉害,“谁道风流种,唬杀寻芳的蜜蜂。”当我们看到“轻轻飞动,把卖花人扇过桥东。 ”的时候就已经从忍俊不禁到不由自主抱着肚子大笑了。开头如此大气严肃,不断转化后收尾突然抛出“周星驰“式的摔倒,如此之写就是我们前面所说的“脚轻”。
从开始的大有逃脱藩篱一本正经的样子,通过两个或三个镜头推换,就如同我们在街上看到一个身材曼妙,让你流鼻血的女生在你面前摇啊摇的向前走,你在后面跟啊跟,她突然一回头,你发现居然是个男的。他已经走远了,而你还惊掉下巴的呆在哪里,像不像一脚踏空跌下悬崖啊。
同时,我们也能从中看到小令创作中,同时或者可以采用多个技巧,且看“把卖花人扇过桥东。”这个“扇”字也在穿插逆袭到前面“两翅驾东风”中的这处“东风”,从“突然性”的果,走向了“必然性”的果。“驾驭东风”自然成了“扇过桥东”的伏笔。正是因为这样前后紧密的布局与构架,让我们每每从看似如此简单的小令上,获得不断的意外收获。才使得我们对元曲的独特魅力长久保持着钟情。也是构成我们自己在元曲创作中努力想挖掘出新收获的动力源泉。
三、 一点与多点的相对折射,将情感推向心服口服的共鸣
小令向来言简意长,所以如何能在极短的篇幅之内准确并迅速将感情推向高潮,并让读者产生心服口服的共鸣,成为了无数热爱元曲小令作者今古不变的追求。所以越是短小的文学体裁,其作品构架就要求越高。那么以“字”为战斗单元,向多点“辐射”,以“字”为领导者,求多点的“响应”就成了元曲小令必备技法之一,也就是下面我们要谈的“一点与多点的相对折射,将情感推向心服口服的共鸣”。
我们同样拿上一节讲义中使用过的作品举例:
[越调]凭栏人*寄征衣*姚燧
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
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
上一讲我们在讲元曲的“味”时候,曾经拿这篇作品作为例子,讲了曲中那质朴到家的风味,曲质朴的话,质朴的句子,让人们恻隐之心无不伤痛。世界上最难过的感受莫过于“进退两难”的纠结。而为了能够把这种“纠结”准确的捕捉给读者,而又能不让章法“混乱纠结”,就不能忽视本作品中体现出来的“一点与多点的相对折射,将情感推向心服口服的共鸣”的技巧。
曲中收尾一句看似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感伤“妾身千万难”一个重心都放在了“难”字上。而这个“难”字就是偶们在前面谈到的以“字”为战斗单元,以“字”为领导者的结果。但是如此者般,还是不足以在极短的篇幅之内把人推向“心服口服的共鸣”的。于是作者动了精细的心思,在开头两句“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中设置了“君不还”“ 君又寒”两处伏笔,用来与最后的重心“难”,来相互“折射”并响应这个“难”。
同时我们再看收尾之前的“承句”--------“寄与不寄间”中的“间”字,也是以“字”为战斗单元,以“字”为领导者的结果。而此句的重心自然是这个“间”了,有了这“间”偶们回头再去读开头的那两句“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显然句中的“欲寄与不寄”自然与后来的这个“间”形成了相互折射,并响应。如此之来,“欲寄与不寄之间,君不还君又寒之间”自然形成了“万难”啊,自然让这句原本看似不出奇的句子,却深深的叩响了读者的心门,“心服口服”的产生了共鸣。
四、 景语即情语,融入融出之间万物共鸣
在元曲的创作中,除去我们前面讲的“个性鲜明,语言直白,尽量本色化”等突出的曲味注意事项,还有通过景语与情语交相辉映,相互升华的曲子,举例如下:
马志远【越调】《天净沙 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干枯的藤蔓缠绕着枝桠纵横的老树,几只黄昏归来的乌鸦静静的站立在老树梢头;一股潺潺的流水从小桥下流过,桥边一座茅屋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只有它才说明这里有人迹,给这死一般寂静的一切增添了几分活气。一条灰黄色的乡村古道蜿蜒伸向远方,这深秋时节的冷飕飕寒风一阵紧过一阵,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驮着“断肠人”缓缓行进在古道上。夕阳已西下,余辉即将消尽,漫长的黑夜即将降临,眼前的一天又过去了,可是,远离故土、流落天涯的游子啊,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归宿。
五句,二十八个字。篇幅极短,描绘了一副绝妙的秋景图。图中虽然句句都有景的突出存在,却无法掩饰深深的情。
曲中以景托景,情寓于景。拿小令的前三句来说,共写了藤、树、鸦、桥、水、家、道、风、马等九种事物,每种事物都是一景,每样景都有自己的特点,藤是枯的,树是老的,桥是小的,道是古的,马是瘦的等等。表面上这些景物似乎是孤立的,实际上却紧密联系,共同组成了一幅完整的秋色图,都是这幅图画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从动静来分,藤、树、桥、家、道,是静的;鸦、水、风、马,是动的,它们互相映衬,十分和谐。从画面上看,每句中三种事物为一组,共三组,三组画面相映成趣。
而这些景语通过什么来融入融出情的,我们来看“从动静来分,藤、树、桥、家、道,是静的”。鸦、水、风、马,是动的,而让这些“动静”的景语活起来,并融入融出的就是本曲中的“枯,老,昏,小,流,古,瘦,下,断,在”。如果说景语是“脉”那么这些动词形容词就是“络”,经过脉络的整合,让我们看到“藤是枯的,树是老的,桥是小的,道是古的,马是瘦的,夕阳是斜下的,人是断肠的”。
而且我们仔细研读这首曲子,在这些景语的“脉”与“络”的作用下: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古道西风,夕阳西下,断肠人在。。。。。等等这些“枯,老,昏,小,流,古,瘦,下,断,在”都不是随意发生并使用的,更不是为造而造。且来看,枯藤老树是过去的沧桑,昏鸦小桥是当下的旁人不解愁,流水是消逝时光,人家是不变等待,夕阳是催人的符咒,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的“断肠人”,是因前面这些景语在“脉”与“络”的作用下油然而生的“必然产物”啊。
最后一笔重头戏“在天涯”则是在上述情节镜头交替发生的情况下,把“当下”所有的“景”产生的“情”向外“推出更远的”甚至是未来,仍是天涯旅人的结果。
这个时候如果说在“在天涯”之前,景语在通过脉络的作用把景语融入感情的话,那么在“在天涯”之后就是精准的融出感情。一路读来,景语融入融出之间,万物都在与“断肠人”作着共鸣。
实际上,词与曲之间有上述的不同特色特点,也有相通之点,王国维《人间词话》说:“昔人论诗词,有景语、情语之别。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而写曲何尝不是如此。这首曲确实做到了景中有情,情中有景,堪称妙合无垠。
五、 是我的就是我的
我们在前面讲过“如果说诗是个胡子拉碴,带有岁月沉淀的男人,那么词就是玲珑曼妙,会说谎话的女人,而曲,则是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孩子。”由此也不难看出,诗与词都倾向于内向,倾向于将性格隐蔽的作品中。而曲倾向于外向,倾向于将性格不加掩饰的暴露在作品中。
对于诗词来说,如果想表达一件事,它会先周旋很久,拿捏很久再将心思逐渐端出来。而对于曲来说,如果想表达一件事,它直接就以横竖不管之笔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如此一来,其真,其感染力不仅不输于诗词,甚至超于诗词。我们看下面的例子:
[驻马听·吹]*白朴裂石穿云,玉管宜横清更洁,霜天沙漠,鹧鸪风里欲偏斜。凤凰台上暮云遮,梅花惊作黄昏雪。人静也,一声吹落江楼月。
这首曲,开笔第一句“裂石穿云”上来就不管谁是谁的,也不管谁是谁的客人,谁是谁的主人,谁是谁的服从关系,直接就破空划来明晃晃一句“石头裂了云都穿透了”就放在那,随后看下去,鹧鹄都歪斜了,台上都被云给盖住了,梅花都纷落如雪了,啊,连月亮都被吹落在水里”读者恍然大悟原来是写笛子(玉管宜横清更洁)的声音。
如此先以比喻描绘其声,再言其声缘于何物,作品基调奇特、浓烈。以绝对肯定的个性,表达着强烈奇异的感官,任你是谁,我只表达我的。随后的“霜天沙漠,鹧鸪风里欲偏斜。”“凤凰台上暮云遮,梅花惊作黄昏雪。”更是信马由缰,第一眼看上去好像这些句子互相谁都和谁没有关系,但是却依然倔强到无敌的坚持着表达。
但是当仔细研读这首曲,当读过“玉管宜横清更洁”,就会发现前后都找到了“依托”,“裂石穿云,”“霜天沙漠,鹧鸪风里欲偏斜。”“凤凰台上暮云遮,梅花惊作黄昏雪。”这些都“依托”在“玉管宜横清更洁”上。这种一句统领数句的现象,我们称之为“是我的就是我的”写法:
作品中“玉管宜横清更洁”即是“我”。
作品中“裂石穿云”即是这个“的”
作品中“霜天沙漠,鹧鸪风里欲偏斜。”也是这个“的”
作品中“凤凰台上暮云遮,梅花惊作黄昏雪。”也是这个“的”
乃至最后一句“人静也,一声吹落江楼月。”也是在“我”之下而产生的“的”
为什么只有一个“我”却有这么多“的”,其实就是通过让你(读者)“爱理不理”,我就以压倒一切的气势、把要表达的表达到极致、要折射的折射到极致的举措。之所以出现这么多“的”就在不断的强调“我的笔就是我的情”
解释开来即主观胜过一切,以强烈的甚至横行霸道的自信,超级变态的我行我素之间,让你不得不“相信”了作品中的情绪。
至于在本曲最后一句“人静也,一声吹落江楼月。”也是我们在上面讲过的令一个技巧之一“一脚蹬空”周星驰式的夸张摔倒。在不断的压倒一切我行我素之宣泄后,突然造就了一个更让人惊掉下巴的奇迹。而“一脚蹬空”和本曲中“我的就是我的”作法结合后,有了更有趣味的味道。
又如:
[南吕]四块玉·闲适关汉卿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甚么!
曲中“人情”即是“我”,余下的一切都是“的”。“人情”一句统领了所有的句子。自然收尾半问答半自言自语的说“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甚么!”就显得格外亮眼了。争什么呢?无外乎“人情”二字。还是以强烈的混不管方式,绝对不容否定的一表心中之态。大有一个回马枪式的你爱咋咋地,我就是我的味道。
再如:
[双调]大德歌·冬关汉卿雪纷纷,掩重门,不由人不断魂。瘦损江梅韵,那里是清江江上村。香闺里冷落谁瞅问?好一个憔悴的凭阑人!
本曲的韵偶们限于篇幅,就不谈了,韵味是没得挑的。还是讲布局和构架。曲中“不由人不断魂”即是“我”,其余的均是这个“我”下的“的”。“不由人不断魂”一句统领了所有的句子,也是以强烈的混不管方式,绝对不容否定的一表心中之态。
我们从上述三首曲的例子中不难看出,这种“我的就是我的”作法,体现了偶们在前面的课程中讲到元曲之“味”中“个性鲜明”的特点。就如同前面讲过,曲与诗词比,就像是一个悲喜都写在脸上不会说谎话的孩子。也许就是这种到极致的率真,让元曲有着其他体裁无法替代的吸引力。
六、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元曲来自于民间,个性鲜明,个性张扬,率真犀利,幽默诙谐,语言通俗易于大众接受。在偶专门选看了许多散套中,有一点非常明确,就是保持着散曲(构成散套的各个小令)个性鲜明,率真犀利的同时,整体(散曲合成散套)却有着相声中抖包袱一样的效果,就拿下面这首名作来说,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在忽高忽低的张扬下,给大家攒足了趣味,最后才揭开谜底。
我们来看:哨遍《高祖还乡》
社长排门告示,但有的差使无推故,这差使不寻俗。一壁厢纳草
除根,一边又要差夫,索应付。又言是车驾,都说是銮舆,今曰还乡故。
王乡老执定瓦台盘,赵忙郎抱着酒葫芦。新涮来的头巾,洽糨来的绸衫,畅好是妆麽大户。
【耍孩儿】瞎王留引定伙乔男女,胡踢蹬吹笛擂鼓。见一飙人马到庄门,匹头里几面旗舒。一面旗白胡阑套住个迎霜兔,一面旗红曲连打着个毕月乌。一面旗鸡学舞,一面旗狗生双翅,一面旗蛇缠葫芦。
【五煞】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明晃晃马蹬尖
上挑,白雪雪鹅毛扇上铺。这些个乔人物,拿着些不曾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的衣服。
【四煞】辕条上都是马,套顶上不见驴,黄罗伞柄天生曲,车前八个天曹判,车后若干递送夫。更几个多娇女,一般穿着,一样妆梳。
【三煞】那大汉下的车,众人施礼数,那大汉觑得人如无物。众乡老展脚舒腰拜,那大汉挪身着手扶。猛可里抬头觑,觑多时认得,险气破我胸膛。
【二煞】你身须姓刘,你妻须姓吕,把你两家儿根脚从头数:你本身做亭长耽几杯酒,你丈人教村学读几卷书;曾在俺庄东住,也曾与我喂牛切草,拽耙扶锄。
【一煞】、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麦无重数。换田契强
秤了麻三秆,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有甚糊涂处,明标着册历,几放
着文书。
【尾声】少我的钱差发内旋拨还,欠我的粟税粮中私准除。只道
刘三谁肯把你揪扯住,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唤做汉高祖。
散套是由同一宫调的各个小令组成,所以我们看到了这首《哨遍》中,分别由【耍孩儿】、【五煞】、【四煞】、【三煞】、【二煞】、【一煞】,到了【一煞】也不是“真正的煞尾”,后面还有【尾声】等等这些小令构成。
【耍孩儿】其实完全可以作为单独的一首小令,完成自己想要的主张和表达。但是在作为散套的构架当中,“耍孩儿”就成为了整个“散套”开场的锣鼓和过门。“耍”顾名思义挑、逗、弄 。“孩儿”顾名思义“率真的,活泼的,好玩的”。如此这般,其实是在构建散套开篇布局中的气氛,通过“耍”来渲染,来飙升。通过“率真,活泼”实现够足噱头和趣味。
然后从【五煞】逐渐到【一煞】,最后到【尾声】一步一步揭开谜底。原来高祖当年也好赖皮啊,是不是整个散套的味道就出来了。而且布局紧密。一环扣一环。
我们先看开篇【耍孩儿】中的剧情“伙乔男女,胡踢蹬吹”这个时候人物出场了,实际就是以“孩子”般的眼光看待(皇家仪仗队),然后“打着个毕月乌。一面旗鸡学舞,一面旗狗生双翅,一面旗蛇缠葫芦。”把好好的一个皇家仪仗队,恶搞的如此忍俊不禁。真是又好玩又有噱头,勾足了人们向下盼望剧情发展的目光。可以说做足了“只闻其声”。
随后【五煞】逐渐到【一煞】,“红漆了叉,银铮了斧,甜瓜苦瓜黄金镀,明晃晃马蹬尖
”到“这些个乔人物,拿着些不曾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的衣服”,我们还是“只闻其声”。
渐渐的到了【三煞】“那大汉下的车,众人施礼数,那大汉觑得人如无物”让观众们有点感觉不对头了,不似开始时候以为是一伙的“乔男女(演戏的)”,特别“众人施礼数,那大汉觑得人如无物”始发让人觉得,来的这伙人有些来头。实际上这是构架一个散套故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技巧中,开始有点“见其人”了。
到【二煞】开始,老翁开始认出那大汉是谁了“你身须姓刘,你妻须姓吕,把你两家儿根脚从头数:你本身做亭长耽几杯酒,你丈人教村学读几卷书;曾在俺庄东住,也曾与我喂牛切草,拽耙扶锄。”此处其实就是一个“见其人”的过程。此处就像一老翁,看见一辆奥迪Q7停下来,里面出来一个油头锃亮,叼着烟卷藐视一切给孩子喂奶的农妇,扛着锄头的汉纸,目光迷茫的老头老婆,甚至偷吻抓心挠肝的一对小青年。忽然被老翁认出:“奶奶个熊猫的,这不是原来偷我家地瓜的狗娃吗”的感觉。
所以散套的写法即组合了许多小令,在保持“单个”小令个性鲜明,张扬率真的特点情况下,合成一个“散套”后。那么故事情节的安排就有些变化了。就变的如同本小节的题目一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如此这般,其实都是为了增强戏剧性跌宕的效果。
但是跌宕的戏剧性还没有终止,到了最后【尾声】,把前面喧嚣的场面,熙熙攘攘的派头恶搞一顿后,揪出了主角“原来你就是隔壁的狗娃”还不算完。开始数落小细账“少我的钱差发内旋拨还,欠我的粟税粮中私准除。只道刘三谁肯把你揪扯住,”,就在这时候,关键一句来了“白甚么改了姓、更了名、唤做汉高祖。”所以剧情在一波三折中跌宕了数次后,从“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逐渐“见其人”。一路诙谐无数,但是到了最后突然“唤出高祖”又是一次“见其人”过程。而这一“见”把我们从开始的笑到肚子疼,突然拉入了一个很讽刺的深思氛围。
看到现在,我们逐渐明白,散套在保持单个小令的张扬特性不变的情况下,最后能够做到层层剥开,开始“不见其人”到后来,让我们见到了两次“真面目”。让我们体会到散套创作的乐趣。
以上我们从元曲的历史和形成,看到元曲的灵魂“味”,再看到元曲的各种创作技法,目的有两个,第一是让大家爱上元曲。能够走快捷之门。第二是,元曲的这些创作技法,实际上也可以应用到其他种类体裁中,举一反三,横向衍生。总之,写字是快乐的,创作是快乐的,最后希望大家快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