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兰：消失的硬币

┃消失的硬币┃

文/张秋兰

命运的转折毫无预兆。李奇一夜之间完成了从贫困户到暴发户的蜕变。他首先对自己进行全方位包装，浑身上下都是名牌，脖子上挂着麻绳粗的金项链，左手戴金右手戴银，连老花镜都是金丝边的。他决意要换一种活法，做个高贵气派的人。他天天守在城里的高档消费场所，揣摩那些人生赢家的言谈举止。

他在一个大型商业活动现场停住了脚步。广场上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彩旗飘扬。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如旋风从他身边掠过，扬起烟尘滚滚，在充气拱门前戛然而止。车上走下一位穿灰色西装戴着墨镜身材魁梧的男人，在红地毯旁边等候多时的人们见状，争先恐后快步迎上去，个个毕恭毕敬。

一群看热闹的人围在一起。“瞧，那穿西装戴墨镜的人气场真大啊。他非富即贵，举手投足都与众不同。”

李奇一听，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圈，朝着那群人的背影追去。

那群人走走停停，李奇不在意他们说话的内容，只专注穿灰色西装的男人。他的目光如随影灯，紧紧吸附在那人身上。

他发现西装男走路先迈左脚，每说一句话左手就在空中挥一下，连喝矿泉水都是先左手拧瓶盖，再用左手往嘴边送。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的巴掌猛拍前额，低下头暗自发笑，若有所思。

他在家里对着镜子模仿西装男，走路先迈左脚，左手时不时在空中挥一下。他看到自己的动作很滑稽，惊讶得张大嘴巴却无法呼吸。

老婆见他步履蹒跚，手在空中抖动，大惊：“你怎么了，为啥突然手脚抽筋？”

他怔了一会儿，心怦怦直跳，站直身体，提起右脚往外跑。

他领着狗在村道上蹓跶。他见四处无人，学着西装男的样子，走路先迈左脚，嘴里念念有词，左手时不时在空中挥舞。他的动作生硬怪异，如光着脚板在瓦砾上跳舞。

突然，一个村里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见状，惊呼：“天啊……你走路的样子怎么这般古怪，出什么事了？”

他吓了一跳，双腿发软，额头直冒虚汗。

田园里劳作的人们一听，都赶过来围观，指着他议论纷纷。他蹲下身，把脸埋在胸前，羞得满脸通红。

之后，他的左脚和左手忽然就不听使唤了，冰冷僵硬，如两根铁棒。

他去医院看内科。医生听完他的主诉，开具各种检查单，把医院的设备都体验了一遍，没找到病因。

他接着去看神经内科，又做了许多检查，结果出来，各项指标均无异常。医生开了抗抑郁和安神药，嘱咐他放松心情，药吃完还没有改善，就要去找精神科医生进行心理疏导。

他想不明白，不过是想好好走路，做个尊贵有气派的人，怎么就这么难。

“你是否受刺激了？”心理医生翻阅了病历和厚厚的检验报告后问他。

“没有！就是心里焦虑，寝食不安，慢慢就成这样了。”他轻描淡写地搪塞，不敢正视医生，故意把目光移向窗外。

“你要说实话，否则我无法对症治疗。”医生的眼神，如一把利刃闪着寒光。

“我没有隐瞒什么。”他不能讲真话。他认为向外人坦白那些内伤，有损男人的尊严。他可以瞧不起自己，绝不容许被别人鄙视。

“从检查结果看，你的身体很正常。如果确定没有其他诱因，建议你去做pet-CT全身肿瘤排查。” 医生说话的节奏缓慢，声音很轻，脸上的表情却很严肃。

“你发现了什么？”他坐在轮椅上，身体触电般弹了一下，只是左手和左脚始终没有反应。

医生合上病历，欲言又止。

他躺在床上，情绪低落，焦虑不安。一段时间后，他有了新发现：心里没有做高贵气派之人的意念，手脚冰冷僵硬的症状就有所缓解；只要有一丝杂念，又恢复原状。

坚持还是放弃？他反复追问自己，却难以取舍。他想到用抛硬币的方法替自己选择，正面坚持，反面放弃。

他闭上眼睛，将手中的硬币用力一抛。他竖起耳朵，没听到意料中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见硬币在地板上画了几个圆圈后，沿着墙根滚进下水道。

　　

作者简介：张秋兰，广东梅州人，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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