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小满。吃枇杷。

岁时  5月21日  小满”

太阳到达黄经60度

一候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麦秋至

任淡如摄

小满时,枇杷熟了。

姑苏城里城外,到处可见野生的枇杷,尤其是东山、西山的农家,每家都有黄澄澄的果子坠在阔大的枇杷叶间,引来小鸟跳跃啄吃。

任淡如摄

东山白玉,西山青种,都是吴地好品种。白玉外皮橙黄,果肉雪白,青种外皮淡黄,果肉橙黄。枇杷树大多经过刻意的打顶,不让它长高,只许往横里长,人在树下或站或坐,一伸手就能摘下一串,愿意的话,可以躺在枇杷树下日啖三百颗……

苏州人刘溥到京城去做太医的时候,向皇帝安利过这种家乡的佳果,不知道是否安利的次数多了,他死后二十三年的成化十二年,枇杷终于出现在南京各衙门每年进贡的物件清单之中,为了保证新鲜到达北京,官府特批枇杷运送时必须“用冰”,且每年进贡的数量,大概是“用船八只”。

成化十二年是1476年,那年沈周50岁。

枇杷熟时,不免想起沈石田来。

石田晚年,学宗炳坐在家里卧游山水,画了十几页尺许小画也作卧游,画上是他平生所见、念念不忘的事和物,比如少年杏花,比如秋山读书,比如老友闲话……

他还得意洋洋地道:宗炳四壁贴满了山水图,说是卧游,我这里躺在床上,一只手拿着画,一只手慢慢翻,累了就倒头睡去,不亦乐乎?

宗少文四壁揭山水图,自谓卧游其间。此册方可尺许,可以仰眠匡床,一手执之,一手徐徐翻阅,殊得少文之趣。倦则掩之,不亦便乎?于揭亦为劳矣。真愚闻其言,大发笑。沈周跋。

这个卧游小册子里,就有沈周熟悉的枇杷。

明 沈周 卧游图

这幅竖27.8厘米、横37.3厘米的小画上,沈周以没骨画法,画了一枝折枝的枇杷,好象刚从树上折下来的样子,叶子青翠,枇杷鲜嫩,甚至还似乎带着朝露的润泽。

右侧有他题写的一首七绝:

弹质圆充饤,蜜津凉沁唇,黄金作服食,天亦寿吴人。

诗不算很好,但很帖切,这象黄金弹一样的果实,一口咬下去,似蜜沾唇,清甜多汁。

如今传下来的卧游图共十七开。

沈周年谱里说,1506年,沈周画了三年的《卧游小册》终于绘成,共二十四开。也许,后来是有几开散佚了吧。

画完卧游小册那年,沈周80岁。

他一生的烂漫天真,到老未变。

他称自己是“白头痴老子”,又得意于自己“心与天游谁得知”,他的卧游如此自由,并不只游于山水,他穿行于不同的时空,和山水、果木、禽鸟,也和从前的自己对话。

于今人看来,沈周的这套小册图,不过是写生,或者是小品。

然而,当沈周“一手执之,一手徐徐翻阅”的时候,平生时光已在他眼前一一掠过:在春末去折一枝开得正好的栀子花,在夏初尝到枇杷的蜜甜,在秋山披读庄子的秋水篇,有时候去梅花庵里看看老朋友,路过江边时偶有所遇,他甚至还记下他学倪云林的求而不得……如此种种,都是人间的光阴流转。

菊斋的院子里也有一株枇杷。

长叶子。开花。从青楞楞到黄橙橙。

它每年不声不响地结果,我们每年从不太熟练到后来爬高爬低地套纸袋儿,如今结果已经五年了。

任淡如摄

果子不大,黄澄澄的皮,好象是白玉种,摘下来的时候,格外新鲜水灵。

枇杷开花在冬天。冬天的时候,我们从书画间往下看,正好看得到下面一簇簇的挤成一堆的花,不显眼,也不好看。

我们就会猜夏天它会结多少果子,够不够我们这些人吃。

任淡如摄

枇杷花晒干了可以治咳嗽。不过我们从来没有晒过。倒是摘过枇杷叶煮水染布,可以染出浅浅的淡红。也拿吃不完的枇杷果泡过酒,忘记了什么味道,总之没有青梅酒好喝。

任淡如摄

今年还青着的时候,我拍了照片给北方的朋友看。

她说:你们这个枇杷和别的不一样,怎么长得象猕猴桃?

我:……

所以,现在枇杷黄了,我再拍一次给你们看看。

不要再说它是猕猴桃啦。

任淡如摄

这是今年,我摘的第三次果子。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里说:

小满,是农历四月间的节气。之所以叫做小满,是因为农作物到了这个节气,果实虽然还不大,但是已经充盈饱满了。

小满,四月中。小满者,物至于此小得盈满。

小满有三候。

任淡如摄

初候的五天,苦菜开花了。《埤雅》认为苦菜就是荼。这里的秀,是指它只开花而并不结果实。

苦菜秀。《埤雅》以荼为苦菜,《毛诗》曰谁谓荼苦是也。鲍氏曰,感火之气而苦味成。《尔雅》曰不荣而实谓之秀,荣而不实谓之英,此苦菜宜言英也。

二候的五天,糜草耐不住炎热而纷纷枯死。春天感阳而生的植物强健挺立,秋天感阴而生的植物柔弱低伏,糜草就是感阴而生的,因此到了这个时候,就抵不住炎热而死了。

靡草死。郑康成、鲍景翔皆云靡草葶苈之属。《礼记》注曰草之枝叶而靡细者。方氏曰凡物感阳而生者则强而立,感阴而生者则柔而靡,谓之靡草,则至阴之所生也,故不胜至阳而死。

三候的五天,麦子成熟收获的季节来了,所以叫做麦秋。古时称秋为百谷的成熟之期,和季节上的秋字是不太一样的。

麦秋至。秋者百谷成熟之期,此於时虽夏,於麦则秋,故云麦秋也。

再说回枇杷。

据说在弘治十三年(1500年),一个雪后的冬夜,沈周与徐良臣、潘宗毅在灯下小酌,聊起元代画家张中有“墨枇杷折枝之妙”,聊到兴浓,沈周即起身,片刻,为潘宗毅绘就折枝墨枇杷一轴。

那一夜,枇杷花想来开得正好。

张中的墨枇杷已经失传。沈周的这轴墨枇杷,似乎也不常见。世间的从有到无,往往是常态。

枇杷花落了,会结果。

果子吃到没了,连樱桃也吃过了,杨梅也吃过了,也还会有其它的期待。

也会有新的枇杷花,在雪夜里,听我们作雪夜闲谈。

世间 · 好物

作者:任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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