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沽知青:青春岁月「纪实散文」
青春岁月
●郝惠文
近日,我的《凉城下乡散记》在一个网络公众号平台“塘沽知青”栏目上连载,其中第一章《初到二道湾》刚刚发表,当天就被一位现住北京、与我失去联系四十七年的高中学姐看到了。内蒙,凉城,马坊滩,二道湾,拙文中所提到的这些熟悉的地名,令她又惊又喜,赶忙在文末评论栏里写下了几行感人肺腑的留言,并且留了联系电话。
一篇有关在内蒙凉城下乡的回忆文章,竟让失散多年的插友联系上了。通话的那一刻,手机两头儿的我们,非常激动,喜极而泣,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之后的一大段时间,我仍然处在兴奋之中。脑海里不停地涌现着当年知青们在凉城插队的点点滴滴,仿佛让我穿越了时光隧道,又漂移到了那个终生难忘的青春岁月。
那年,我们下乡的那个生产大队,同时接纳了四个知青组,分别安置在二道湾、东牛路、西牛路和榆树林四个生产队。这在当时,是件很不简单的事,而对于每个生产队来讲也是个不小的压力。土地没有增加,却一下子添加了四十多个天津知青,显然会瓜分村民的部分口粮,不知当地干部和乡亲们的心里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除了榆树林离得远一些,我们二道湾与东牛路、西牛路生产队离得很近,社员们来往也比较密切。东牛路知青点儿有我们同班的五个同学,所以二道湾和东牛路之间成了我们常来常往的地方。
西牛路知青点儿的人员构成比我们这里宽泛一些,有兄妹,有恋人,有亲属。所以,他们生产队给知青盖的房子,也是一间一间分开的,方便知青以后独立生活。我们的学姐赵名茗就是西牛路知青点儿的,由于她在那里没有兄妹和亲属之类的关系,又是在大队林场干活儿,所以她主动搬到了东牛路,和我们班的几个女同学住到了一起。这就注定了我们之间,会结下这一生中最难忘的纯真友谊。
那时候,农村的劳作还是很原始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既艰苦又繁重。尤其是到了收获的季节,时间不等人,容不得人们有一刻的歇息。我们以前从没干过收割的农活儿,夏收和秋收对于我们是新的考验。
夏收主要是拔麦子。麦子拔了,还要种一茬荞麦,所以时间紧,任务重。这里是沙土地,麦子产量低,长得矮小稀疏,不能用镰刀割,只能蹲在地上用手拔。麦芒像针一样尖利,一天下来,手掌磨起了水泡,手腕和胳膊上被麦芒扎得通红,又痒又疼。但是为了抢时间,第二天还要接着干。
秋收割谷子,开镰了!
秋收时割谷子,又是我们的一道难关。谷子长得比麦子高而稠密,秸秆儿粗实,谷穗也沉。需要手握镰刀弯着腰不停地割,如果没有点儿力气是干不了的。开镰后一上午,我们的手都磨破了,还是被社员们落下一大截。中午,社员们都回家吃饭去了,我们几个知青腰酸腿疼,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个躺在地里,仰望着淡蓝色的天空和丝丝的白云,一种悲凉苦涩的感觉涌上心头。干一天,几毛钱,连口粮钱都不够,这样的日子,哪一年才是个头儿?
一场秋收,知青们像是参加了一场战斗,摸爬滚打,咬牙坚持,锻炼了筋骨,磨练了意志,让我们更趋成熟了。
秋收时节,也是分配的时候。面对秋季的收获,会让人们欣喜,因为这是我们的劳动果实!我们分到的粮食、土豆、胡萝卜,一样一样地拉回家。土豆、胡萝卜存放到事先挖好的菜窖里。这里的土豆好吃,胡萝卜也是冬季窖存蔬菜中的精品。洗净胡萝卜上的泥土,个个晶莹剔透,像玉石一般,看着就让人喜欢。分的胡萝卜挺多,我们就蒸熟了,用线穿起来,挂在屋檐下晾成胡萝卜干儿。因为这里的胡萝卜糖分高,吃起来就像柿饼子,又糯又甜。这是我们可以吃到的唯一零食,也是平时用于待客和解馋的佳品。
每天干完活儿,虽然已经很累了,但是我们还是耐不住小小煤油灯下的寂寞。每当我们吃完晚饭,男同学们开始吹拉弹唱,拉二胡的声音,吹口琴的声音,此起彼伏。我们几个女同学则是集体出动,去东牛路,找那里的同学们一起娱乐、聊天。
每天晚饭后,知青们自娱自乐
一出门,月亮照在乡间小路上,四周静谧一片。几个同学就放开了嗓子,大声唱起来:“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紧接着:“八一三,日寇在上海打了仗,江南国土遭沦亡……”。也不管扰民不扰民,八个样板戏,哪段慷慨激昂就唱哪段,淋漓尽致地释放着内心的郁闷和压抑。走到半路,东牛路的同学们就听到了这曲调高亢、穿透夜空的女声合唱,知道二道湾的同学们来了!
来到东牛路同学们的住处,那里同样被昏黄、摇曳的煤油灯光笼罩着。不同的是,大家不会再感到无聊了,墙上晃动着层层叠叠的身影,屋里的气氛顿时高涨起来。我们一起谈笑,唱着闹着,说着最近看到和听到的趣闻。昏暗的小屋里,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东牛路的同学和学姐赵名茗也常到我们二道湾来,我们也能早早地听到他们由远而近的一路歌声。因为我们的知青点儿,都是原来的同班同学,所以跟他们并不见外。我们经常请他们在我们这儿吃饭,尽我们的地主之谊。
平时也有远道来的知青们到我们这里做客,这是我们最盼望的事情。他们可以给我们带来外面的新闻和小道消息,让我们闭塞的心灵之窗透进一丝光亮。同学们相聚,如同见到了亲人,暂时缓解了我们的思乡之情。
知青们互相走动,远道而来聚一聚。
离我们这儿八里远的弓沟沿的同学们,也算是近邻了,我们去县城,路过他们那里,是他们的常客。他们要是过节时生产队分了牛羊肉、蔬菜什么的,也会拿到我们这儿来,和我们一起分享。
同学们一来,我们这里就成了欢乐的海洋。男同学挑水,女同学做饭,我们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白面,从家乡带来的稻米、挂面,一起包饺子、烙饼,做最好吃的饭菜招待同学们。这时候,大家忘掉了疲惫,忘掉了远离家乡的失落。同学们在一起,欢声笑语,就像是一家人一样!这些温馨美好的情景,至今还深深地刻在我们的记忆里。
赵名茗是塘沽一中高二年级的学姐,是我们一个学校的挚友。她的身上,有着一股特殊的吸引力和凝聚力,让我们恨不得天天围在她的身边。她热情开朗,多才多艺,整天乐呵呵的,好像没有忧愁。
其实,她的内心是有不少苦楚的。她的父母是家乡塘沽一个大型化工企业的高级工程师,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知识分子是被审查和改造的对象,命运一直处在风雨飘摇之中。那时,我的家庭出身也属于“黑色”之列,因而我能体会到名茗姐她那表面乐观、内心苦闷的复杂心情。如此共同的遭遇,使得她和我之间格外地亲近!
在倍感前途渺茫、彷徨无助的日子里,我们依赖着这种亲如姐妹的真挚友情,互相慰藉,互相鼓励。尤其是名茗姐那乐观向上的精神,深深地影响着我们,让我们鼓起勇气,坚定信心,一起度过漫漫长夜,等待天明。
我们的青春岁月,真的难以忘怀!
在二道湾,我们的炕头儿上,名茗姐声情并茂地给我们讲故事,讲福尔摩斯探案。她讲得绘声绘色,我们听得津津有味。在我们的院子里,她坐着小板凳,教我们唱歌唱戏。在我们情绪低落的时候,我们一起唱:“雪皑皑,野茫茫,高原寒,炊断粮……”在我们高兴的时候,会旁若无人地唱起豫剧:“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唱词是那么的豪迈,那么的欢畅,唱得我们组的男同学在一旁偷偷地乐。
名茗姐唱得好听,字正腔圆,会唱的歌曲和戏剧段子也多。那时候,越剧对我们来说还挺陌生,她就一句一句地教我们唱《十八相送》的唱段:“离了古庙往前走,但见过来一头牛……”围绕着唱段,有时她还给我们讲那些凄美的爱情故事。
在那青春的岁月里,我们有过困惑,有过迷茫。但是,青春的萌动,青春的召唤,青春的梦想,依然像甘露一样,滋润着知青们干涸的心田。
五十多年过去了,一群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如今已届古稀。值得我们欣慰的是,名茗姐有一个幸福的晚年!她身体健康,兴趣广泛,依然那么地开朗乐观。她唱歌,她画画,她旅游……晚年生活过得特别充实,特别悠闲。而且,老有所学,老有所成!
悠悠岁月,往事如烟。正像那首歌里唱的:
青春的岁月,像条河,
岁月的河啊,汇成歌!
一支歌, 一支深情的歌,
一支拨动着人们心弦的歌……
但愿我们的青春不老, 但愿我们的友谊长存!
2019年4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