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行||河的对岸，总有一盏灯在雾蒙蒙的窗口深情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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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正行，原名郑雄，湘人，居汨罗江畔。当过中学老师，做过市报记者。
1、春雨是诗
在三月的窗口
风云，桃柳，小草与归燕
从先秦汉魏一路走来
便有了触手可及的温度与风姿
有了文人墨客颁授的桂冠
春光明媚，观它们风情万种
雨隐匿了身影
我北上长安，去大唐找雨
昌黎先生说，雨在天街，润如酥
子美说，雨已随风潜入夜
问孟山人，窗外有鸟鸣
他说，春雨在何处，窗前问落花
轻敲柴门，问樊川居士
他说，雨在牧童遥指的杏花村里
找雨归来，一夜小楼听风声
推窗，伸手，抓把春雨
掬在手里，清新流韵全是诗
2、小镇的雨
一杯薄酒，小镇烂醉如泥
我在雨声中醒来
窗外，秋夜像个睡美人
雨还醒着，敲响梆筒
在为寂静打更
雨是小镇豢养的精灵
时而温柔可掬，时而激情满怀
我是雨青梅竹马的玩伴
每次回到小镇
唯有敲窗的雨倍感亲切
此刻，雨声是蒲扇摇出的童谣
是门前春燕呢喃的叮咛
是堂屋里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我是一只湿漉漉的猫
在雨夜情不自禁地号春
我知道，任我怎样嘶号
也阻挡不住匆匆远去的脚步
唤不回雨水消失的时光
我只想告诉小镇的雨
请在迷离的窗台喊我一声乳名
3、惊蛰闻雷
惊蛰，有雷声轰鸣窗外
许多蛰虫睁开冬眠的眼睛
像柳枝上绽开的嫩芽
在麻风细雨中洗涤惺忪的情绪
一夜醒来，推开窗门的手
桃红柳绿，草长莺飞
窗前的风铃摇响先人的训戒
燃香祭白虎，打了小人又吃梨
空旷的田野，万物复苏
雷声唤不醒父亲
他酣眠在天堂的酒醉中
我扛起犁铧，将一季鲜活的农事
耕种在他绵长的梦呓里
4、为候鸟送行
秋天总是迫不及待
先于我们抵达湿地公园
当我们相逢时
秋雨已将满园暑气打扫干净
迁徙的雁群在草地上
或觅食或嬉戏或梳理翅膀
我用一些庄严厚重的词语
为它们缝制护身符
祈祷狂风暴雨
淋哑湖边上膛的枪管
撕破林中张嘴的天网
天空碧蓝如洗，雁群列队
飞往比南方更南的天堂
无论天堂有多远
它们都会沿着季节的航线
循环往复，劳其一生
它们无法像我卸下迁徙的翅膀
变成一只静守家园的留鸟
此刻，我手搭凉棚
将送行的目光再抬高三寸
就像当年的母亲
把重复的祈祷再祈祷一遍
5、指尖上的风
今夜，宁静的阳台依旧宁静
伸开双臂，朝向天空
架起登天的云梯
喧闹的银河鹊鸣声声
立秋的心，迫不及待攀上云梯
一群风推着云在指尖上嬉戏
像采蜜的蜂唱金黄的歌
像点水的蜻蜓跳粉红的舞
一声车鸣，惊跑了风云
带着指缝的余香回到天庭
云梯在阳台上轰然倒塌
心被挂在树梢上
车鸣远去，带走万家灯火
满天星光闪烁，那是
指尖上的风点亮了鹊桥的灯
6、行走在另一座村庄
离开布满舞台的村庄
我卸下脸谱怀揣诗和远方
行走在另一座村庄
追寻着被风吹散的梦想
心灵是引航的灯塔
站在云雾缠绕的山顶
再也无法回首过往的风景
用心装扮的生旦净末丑
无论辉煌还是落寞
已将闹剧演到了尾声
岁月是条长长的山路
汗珠和泪水铺就上山的阶梯
沿着长满青苔的足印
一步一步返回心灵的村庄
赤裸的心在宁静中安放
这是一座没有舞台的村
无需再装扮众多的角色
将烂熟于心的台词尘封庄外
心无旁骛与阳光和月亮说话
增添的落寞也是一份安详
7、走进黄昏
潮汐过后，回到沙滩
捡拾被岁月遗落的日子
潮水已抹平盛满故事的脚印
光彩的情节
端坐在云端之上
渔歌唱晚，追逐嬉闹
如雨的号子，惊涛拍岸
那个藏梦的小海螺
还握在写满沧桑的手中
被阵阵海风吹得嘟啰啰地响
一缕一缕捡拾散落沙滩的余辉
小心翼翼揣在怀中
温暖那个日渐寒凉的梦
追梦的脚步虽已蹒跚
走进黄昏的激情依旧铿锵澎湃
8、夜语
雨停了，夜语还在风中呢喃
像开瓶的酒香，悄无声息地弥漫
像吐出的烟雾，漫无边际地飘荡
其实，行走的夜语是有方向的
河的对岸，总有一盏灯
在雨夜，在月夜，在雾蒙蒙的窗口
在没完没了的期盼中，深情地守望
有时，风会将夜语带过河去
轻敲窗门，共剪灯花
像春雨，淅淅沥沥，润物无声
像冬雪，纷纷扬扬，恣情有韵
像摇晃竹筒里的豆子
将无踪无影的伤，深入骨髓的痛
噼里啪啦，倒在绣花枕头上
夜语是一条流淌不息的河
静若处子，在月夜开花
动若脱兔，在雨夜拍打心房
9、冬至
冬至，华灯闪烁
满桌子五花八门的饺子
热气腾腾。见不到你的身影
几丝寒凉，湿了窗台
今日始，夜长昼短
梦的时空就有了新的维度
雪花一朵一朵挂在树枝上
维度里便有了光亮
梦再长，眼也会睁开
除夕昼夜通明，你无处可逃
我已在雪地上踩出一条小路
拿着那把旧钥匙回家吧
10、有风向北吹
小巷已经很闹腾了，风还在吹
像一匹马，从街头奔向巷尾
巷尾是静静流淌的白沙河
自西向东慢慢悠悠走了几千年
河对岸是藏着蛇妖的北山
头顶上长着一撮一撮的白发
跨过白沙河，马尾很雄壮
拽着一朵云，像头巨狮
一头撞在北山上
摇摇晃晃，有白发脱落
从小巷望去，北山好像开春了
郁郁葱葱的头顶，一片鲜亮
11、将一块石头扔出窗外
一块石头，一块将我摔得
头破血流的石头
居然还珍藏在我的楠木箱里
很多时日了，它还有棱有角
每当拿出来翻晒
伤口就在黑夜隐隐作痛
风雨又在黑夜拍打窗门
我将石头扔出窗外
就像从心窝里掏出一块心病
12、一只鸟在梅枝上喊春
天大寒，雪追着雪在梅香里舞蹈
一团火焰，照亮冬眠的梦
一双被解冻的脚在树洞里铿锵
比河床上的风更强劲
看不见洞外的星星与蝴蝶
纷纷扬扬的雪给层层叠叠的梅枝
铺一床洁白的地毯
为行走的脚搭起登天的云梯
殷红的脚印是缤纷梅枝的落英
像小河腾起的花浪
像三月的村头张开的笑脸
像深秋子夜举起的火把
雪花飞舞，脚步馨香
一群酒醉的雪囚在树洞里安眠
一只醒来的鸟，无比寂寞
在凌空的梅枝上喊春
13、秋天依旧是个孩子
石拱桥伸长脖子去喝水
像一头沧桑的老牛
牛背山落满了昨日的星辉
和此时秋阳的妩媚
秋风用温柔的阳光
将满桥的故事擦得一片鲜亮
走过桥去，彷佛第一次
跟着父亲走进金黄的稻田
一字一句，读懂了
“粒粒皆辛苦”的生活
回过头来，阳光将足印
重叠在故事的纹络里
猛然发现，秋天依旧是个孩子
轻盈的足窝里
盛满了瓜果的清香
14、看海归来
他赤着踩痛了石头的脚
在海边奔跑，有潮涌动细沙
轻挠他长着厚茧的脚板
他弯腰，蘸几点海水
用舌头舔了舔
开怀笑道，海水是咸的
回到山里，他告诉乡民
海纳百川，纳下的
是我们流下的汗水和泪
15、玫瑰雨
情人节玫瑰涨潮
殷红的花雨落满大街小巷
柔情在指尖上跳舞
炽热的唇，熨平
满脸的谎言与沧桑
留下一张签证盖着红印章
玫瑰雨纷纷扬扬，如丝如网
网住了网里网外的鱼
一条潜逃了二十年的鱼
游来游去，游不出潜网
在玫瑰雨下落入网中
季风过后，玫瑰开始退潮
网外的鱼呼唤另一场玫瑰雨
网里的鱼以相同的方式进入
以不同的方式生存或退出
16、剪一缕月光入怀
月光撒在榕树下，酒香欲醉
坐在江边的石凳上
我像一尊慈祥的菩萨
听潺潺江水，在纱幔里诵经
落叶是风送来的一群舞者
在柔情似水的往事里舞步轻盈
有声声蝉鸣，从叶缝间落下
砸痛被夜风吹暖的心
故乡很远吗？白云寺就在岸边
浓浓的经卷气与木鱼声触手可及
倚窗的僧人正眯缝着眼睛
看我如一头睡狮在石凳上醒来
我还得离去，就像江水落叶和蝉鸣
掬一捧江水洗净泪痕
身体被掏空，剪一缕月光入怀
就像抱一坛故乡的陈年老酿
17、犍槌是一截醒着的骨头
那年，有人破“四旧”
拆了庙宇，烧了经书
他被赶到山下
蜗居在路边的茅棚里
他开始饮酒，敞开柴门
穿长衫，站着喝
装疯卖傻，以适应新生活
一碟花生米或炒熟的黄豆
他能把一团乱麻的夜晚
喝得跟纺纱一样，细腻绵长
后来，他死了
有人说是自吊身亡
有人说是被烈酒醉死的
有人说是偷花生被人打死的
尸骨就埋在拆毁的庙宇下
夜里，总有木鱼声传下山来
像一截醒着的骨头
孤独地敲打出窍的灵魂
18、悄然而逝的秋天
花开在山外的鸟鸣中
叶落在屋前的犬吠里
一转身，秋天便悄然而逝
可我还没看清她的模样
秋天是一个临盆的孕妇
我曾试图去抚摸她诱人的肚皮
突然想起一个人，被一些事
缠住手脚，错过了良机
放下手中的笔，去村头摘柿子
满树的红灯笼
正照着秋天回家的背影
山林里回荡着婴儿般开怀的笑声
秋天已悄然远去
捡一些秋天的故事，酿一壶老酒
烤几块御寒的面包
让冬天酒醉春风，暗香盈袖
19、我和冬天有个约定
肩背行囊，出门的时候
雪花还在天宫受孕
一阵寒风吹过
她便降临在冬天的怀抱
雪花是纯洁温柔的使者
请伸开双臂拥抱她
她会驱赶一切喧嚣与浮躁
带着思想者的宁静
与你在圣洁的殿堂里对话
你可以沉默不语做个虔诚的听众
亦可以开怀畅叙满腹心思
她会为你缝制春天的衣裳
在我满身疲惫归来时
你可以穿上节日的盛装
将一个季节打扮得莺歌燕舞
20、一群蚂蚁
天庭嚎丧，眼泪倾盆
差风神下凡，捉拿陪葬的生灵
一群蚂蚁从洞穴里爬出来
在台阶上逃亡
它们要爬上怎样的高地
逃到多远的地方
才能躲过灭顶之灾
很快，雨水漫上台阶
将它们卷入一片沼泽中
丧事过后，太阳重返台阶
它们从树叶或纸片上爬下来
行走在台阶上，就像当年的父亲
欢愉在劫后余生的幸福中
21、菊花辞
不是没有听见
你在秋风中摇曳的笑声
只因你呈现的笑脸
皇家般的气韵，令我肃然
自长安归来
你便收敛了许多霸气
像个温婉淡雅的邻家小妹
清风明月暗吐馨香
听雁鸣南飞，总想替你打听
谁在京都称霸
你归隐的冲天香阵
令我悲秋的情绪倍感温暖
也就消了心中的念头
22、被阳光镀亮的下午
在眉山，用面包跟一群猴子逗乐
有人说，猴子是我们的祖先
只因走慢了一步才被沦为玩物
我蓦然有一种狮王醒来的兴奋
山道上人欢猴乐，相处得很和睦
像一家人在茶余饭后谈古论今
慈祥的太阳一直很温和
整个下午被镀得一片清新，明亮
下山的时候，步履轻盈
想起了龙哥凤姐，看见他们
每一个器官都在职场里嘶鸣
被阳光镀亮的下午
灯一样，照着醒来的狮子
23、一粒雪落在心头上
暑气刚散，心就跑出门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何况，雪还是凉的
实在耐不住
就挂在檐前晒晒秋
没有阳光，先抓把月色
也能抹层防冻霜
雪终于落下来
不偏不倚，落在心头
像块热铁掉进冷水缸里
扑哧一声冒出青烟
冬眠的耳朵听见了
花开的声音
像枝头红梅含香绽放
像冰山雪莲开门迎春
24、秋后蝉鸣
秋风是逃出天堂的绑匪
绑架了秋后的蝉鸣
交出一树救赎的黄金叶
生死就在一夜秋雨中
催命的风一阵紧过一阵
身后是等着撕票的螳螂和黄雀
寺院里敲响的木鱼
也无法拯救悲悯中的寒凉
绝境之中，必有求生之技
风雨中，蝉脱壳而去
满树嘶鸣，虽凄厉，却也悲壮
为自己唱着重生的凯歌
25、落叶飘零
赶路的人，深一脚浅一脚
跋山涉水，只为在日落前
赶到那棵大树下
拐过山坳，他看见了大树
被夕照染红的树叶
正微笑着朝他招手示意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
最后一个，抵达树下的人
他精神矍铄，在树下谈笑风生
像飘零的落叶，用碧绿
为大树遮风挡雨
又用金黄呵护大树长出年轮
26、月过窗棂
临窗望月，我心如止水
竟想不起一件事或一个人
撩拨清风明月
让心兴奋，抑或忧伤
夜风携来花果的清香
窗外有树叶在唦唦唦地行走
像一群离家的孩子
在沙漠里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清辉一缕一缕泻下来
有许多熟悉的身影在树下
轻盈的舞姿，我把他们
一个一个叫进屋来
一坛尘封的往事熏人欲醉
山月不问人间事
还来不及畅饮几杯
便将他们带回了天庭
27、秋天的芦苇荡
秋天说来就来了，一阵秋雨
一阵凉， 河滩上的芦苇
像一群白发飘飘的神仙
打苇的船一只一只划过来
我坐在船头，父亲坐在雁翅上
我听他在呼唤我的乳名
白茫茫的芦花挡住了夺眶的泪
多事之秋孕育许多爱恨情仇
我四处搜寻，想找一些词语
填补风雨飘摇的日子
雁鸣声中，芦花飘絮
一朵一朵，像纷纷扬扬的雪
消融在沟沟壑壑里
28、独立寒秋
无论日子怎么酷热，秋后
雨总是一场比一场凉
萧瑟中，秋开始裸露真相
长翅膀的精灵早已远走高飞
它们无法以生命诠释坚强
活着，才是最真实有价的命题
柿子还活着，是秋最后的坚守者
历经酷暑，被秋捂红的脸
是一盏独立寒秋的灯笼
再亮，也无法成为鸟们的灯塔
孕育得太久，日子就会冬眠
错过了分娩的季节
一腔酸涩的情绪诉与谁听
沧桑便是无言的结局
29、透过窗棂的阳光
秋阳也识字，温和的目光
透过窗棂，一字一句
读着茶几上的诗行
茶几上还有一杯咖啡
飘着浓郁的磬香
我坐在高背藤椅上抽烟
思绪在字里行间徘徊
这是一首《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阳光将它诵读得铿锵有韵
像教堂里敲响的钟声
30、回到乡下
回到乡下，端着粗瓷饭碗
蹲在樟木门槛上
看出水的芙蓉，秀色可餐
咀嚼满耳的鸟鸣，开胃
蹭到邻家的餐桌上
用热气腾腾的冬瓜和豆角
碰几杯小酒
将冷冷的胃灌得热热乎乎
这时候，掠过田野的风
播撒无拘无束的温柔
月亮挂在村头的槐树上
坐在谁家门口看都比城里圆
本期编辑：海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