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散文】江剑鸣《江心孤石,飞来一只小鸟》

【作者简介】江剑鸣,平武人,四川省作协会员,平武县作协主席。出版散文集《遥远的酒香》、小说集《一路风尘》、散文集《生命的驿站》《境界》。


一块乳黄色的大石头,孤零零地戳在涪江中间,在飞龙桥下面彩虹桥上面的一段急滩上,砥柱般的,高傲地昂头站立着。夕阳的金辉洒在石头上,孤石便如一块黄金,闪着光芒。这时,一只小鸟飞来,毫不犹豫地落脚在并不平坦的石头上。小鸟很惬意,一会儿蹦蹦跳跳,似乎在快乐地舞蹈,一会儿静静停息,歪着头东瞧瞧,西瞅瞅,用它那鲜红的尖尖的并不太长的喙,梳啄翅膀上的羽毛。

我下班后,从江堤走过,这块孤石和孤石上的小鸟,留住了我的脚步。

秋风轻盈地拂过江岸。江堤上的路灯在风中耸立不动。泡桐树傲然挺立,只有几片宽厚的树叶轻轻地摇摆几下。银杏树已然挺拔,枝条丝毫不为秋风摇晃。只有柳树,柔枝轻飏,应和着秋风翩翩舞蹈。几片已经枯黄的银杏叶和柳叶,便随风而去,飞向远处。地上已然铺就一色金黄。树后面是小城的楼房。楼房后面是大街。大街上车水马龙。傍晚,江堤上会有不少人遛弯。小城人比较闲散,茶余饭后,喜欢在江堤上散步。此时,行人很少,小鸟没有受到惊扰,尽情地享受着它作为鸟简单的快乐和幸福。

涪江是一条源远悠长润泽千里的江流。上游分Y字状的源头。一边是水晶河,源头是高达五千多米的著名的雪宝顶,山下生活着淳朴而古老的穿大藏袍跳牦牛舞的虎牙藏族。一边是夺博河,源头是著名的王朗大森林,与著名的九寨沟风景区接壤,森林外边,生活着同样淳朴而古老的缠花腰带跳曹盖舞的白马人。眼前这段江流不怎么著名,但源头的确名气不小啊。小城也古老,有一座名叫报恩寺的古刹,仿故宫的明代建筑群,是小城人的一张名片。香火不旺,但建筑风格却享誉甚远。飞龙桥一下这一带,两岸原本是上佳的良田,绿油油的小麦,绿油油的水稻,绿油油的玉米,绿油油的树林,一派绿油油的自然世界,数百年来,衬托着古老而恬静的小城。后来,这一带改名叫开发区,如今,又改叫新城区,两岸兀地生长出一片灰色楼林。办公用房超标清理后,许多单位空着许多屋子,养灰尘,养蜘蛛。开发商们绞尽脑汁兜售,商品房的入住率也不达一半。这段本来流线型的美丽江流,被人为地拉伸改直,夹以高厚的堤坝。小城的决策者们信奉人定胜天的口号,创造着所谓的人间奇迹。

这些,与这块孤独的石头和石头上这只孤独的小鸟,有什么关联呢?小鸟不会懂得,也不必懂得。小鸟只需要它简单的快乐。

涪江从老城区绕过,呈裹肚状,犹如小城天然的护城河。流经小城的江水,被多事之人花巨资筑了几道水闸坝,说是为小城增添水光姿色。而水流湍急,泥沙量大,水闸坝每年至少有十个月不能放闸蓄水,还要花八个月清理淤沙。水坝成了摆设,倒是建筑业不缺用沙了,卖沙石的老板腰包肥了。小城的决策者们,都是号称信奉唯物主义的人,但他们的唯物主义,似乎不括尊重自然讲客观规律的内容。有没有水闸,江心都立着一块巨石。一间房子那么大,乳黄色的石英石,孤独地矗立在江心,砥柱般地经受着江流的冲击,似乎专为飞来江心的小鸟提供了一块栖息之处——尽管未必是石头的本意。

驻足江岸,凭靠石栏,面对这这块孤石和孤石上的小鸟,我能说点什么呢?

大多数时间,江水是清澈的,除了暴雨洪水期间,除了上游的淘沙热挖金热期间。春节前后,江边浅水里还招摇着绿油油的青苔。石头远处有一段江面较为平静,夕阳洒播在水面上,似有万片明镜闪动,金光耀眼。走近看,两岸的青山,近处的树木和楼房,倒映在江中,水与天,水与山,水与城,水与树木和楼房,水与江堤和岸上的行人,构成一幅幅画卷,有动有静,效果独特。夜晚,小城明亮的灯火,江堤上的路灯,飞龙桥和彩虹桥上闪烁的霓虹灯,映照江面,小城和江水似乎在一同燃烧,燃烧起满江红艳与辉煌,显出几分仙境般的朦胧,几分令人遐思的神秘。即使秋夜,寒风侵人,看到这画面,也会生出几分温暖。孤石附近碧波涌动,时而掀起几个小浪涛,发出阵阵沉闷的咆哮。急流撞击在孤石上,孤石周围便盛开出一圈白色的浪花,似有哗哗轻歌不绝于耳。日复日,年复年,春秋代序,重叠起一溜烟的美好岁月。

驻足凭栏,再仔细看那石头。孤石突出水面不足一米高,正好是小城人观察江水的水位坐标。洪水来时,人们先看看水淹到那块石头的什么位置了。洪水稍微大些,孤石常常被淹没。大多数日子,孤石就那么傲然挺立,形成江心一道独特的景观,任风霜雨雪,任日月往西,只给飞鸟来息,不留俗人的足迹。

常有小鸟飞来栖息嬉玩。孤石,成了孤鸟小小的微型舞台,或者是它独立的世界。

眼前这只小鸟,很小,比麻雀还小,小得像只有胡桃。远处根本看不清楚,近了,才能看清它的毛色。这是一只水燕。深红色羽毛,翅膀与头顶有些暗红。江边常见这种小鸟,平凡,普通,很不起眼。这种小鸟往往独来独往,形单只影,像散兵游勇,不像鸽子大雁麻雀一类鸟,喜欢群处的热闹。这块孤石便是鸟儿们独居生活中一处不错的选择。在这里可以演绎它作为鸟儿才能懂得的快乐和幸福。

小鸟在石头上左蹦右跳,低头仰头,时而还鸣叫几声——算不得美妙的歌唱。这个纤弱的生命精灵啊,或许在欣赏这块孤石本身,或许是在欣赏这江永逝不息的流水,或许是在羡慕水流下自由游弋的鱼虾。我在江堤上静静地观察它,它似乎也在很随意地观察我。我在猜度小鸟此时的想法,或许它也正在估摸我的心思。在我眼里,它是江心孤石上的一道奇特的风景,或许,在它眼里,岸上的楼房、树木和行人,也是一道奇怪的风景呢。

秋日夕阳下,江心乳黄色的孤石,如同一尊安静的雕像,金光闪闪的雕像,静静的,静静的孤立于江心。小鸟恰似孤石上的一个小点,活动的小点,构成一幅动静结合的图案。

这幅图案在象征着什么呢?石头是否孤独?小鸟是否孤独?

我在涪江岸边行走或驻足歇息。我的熟人和陌生人们在岸边行走或驻足歇息。许许多多的俗人和哲人们在岸边行走或驻足歇息。大家都有意或者无意看到过这幅画面。大家观察,欣赏,或者思考,他们有什么答案,我不知道。我也观察,欣赏,肤浅地思考,却无法回答。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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