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小说】王淼《夜空中那九十九只折翅的千纸鹤》
【作者简介】王淼，籍贯：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木兰县现居甘肃金昌市。笔名：深谷幽兰、流浪的猫，金昌市作协会员，现为中国齐白石艺术研究会副秘书长、书画特约评论员、编剧、助残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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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小说已被改编拍摄成微电影《招聘妈妈》
老公值夜班去了，我独自带着儿子躺在床上给他讲童话故事。
一个故事讲完，儿子歪着头问我：“妈妈，小鸟还在叼石子填海吗？”
我拍了拍儿子的小脸：“你猜呢？”
儿子摆弄着胖乎乎的手指，眨着眼睛貌似在思考。他突然看见了墙上挂着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照片上儿子撒娇的依赖在老公的怀里甜甜的笑。
“妈妈，我要爸爸，我想爸爸！”儿子撇着小嘴做泪眼朦胧状。
我使出浑身的懈术，好不容易才将儿子哄睡。这时，夜已经很深了。透过窗玻璃，一片银色的月光洒在地板上。我轻轻的拍着熟睡中的幼儿，借着皎洁的月光细细的看他那娇嫩的小脸儿，听他均匀的鼻息声，我禁不住亲了亲他那胖鼓鼓的小脸蛋儿，拥着他柔软的小身子，心里涌动着无限的温暖和幸福！儿子，你是爸爸妈妈最心爱的宝贝儿！
忽然，放在枕边的手机闪烁着响起了铃声，可只是短暂的一声马上就恢复了安静。我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打乱，我不禁皱起了眉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正准备翻看号码时，电话铃再次响起，见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这次电话铃声毫不间断地响着。
许久，一种好奇心使我按下接听键并淡淡地说了声：“你好！”
片刻的沉默过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迟疑，似乎又有些疲惫的男人声音：“您好！请问，您是一位母亲吗？”听了这句不着边际的话，我的头脑中马上闪出好几个念头，是恶作剧吗？可又不像，听那声音却是极其的诚恳。不知为什么我“嗯”了一声。电话那头放低了声音并恳求道：“女士您好！这么晚打扰您请原谅！我是一位父亲，一个将要失去宝贝女儿的父亲！我恳求您千万不要挂断电话听我把话说完好吗？”强烈的好奇心使我继续听下去。他缓慢而低沉地叙述着：“我的爱人在我女儿星星还不到一岁时就因一场意外的车祸去逝了，我独自含辛茹苦把幼小的女儿养到了六岁。我那可爱又可怜的女儿自小就没有得到过母爱，她是那么渴望有妈妈疼她爱她，可……自从她刚会说话时起就会叫妈妈，我阻止过，可是……女儿大一点了，她就总缠着我问妈妈呢？我怕女儿幼小的心灵承受不了这么残酷的现实，也想为女儿守住一个美丽的梦不让她美好的希望破灭，就一直对她隐瞒了妈妈已离开人世的事实。我告诉她说：妈妈在地球的那边，在遥远的非洲，妈妈的工作很特殊，没有假期。而且非洲特别的贫穷没有通信工具，妈妈不能给你打电话，女儿星星信以为真。为了安抚女儿渴望母爱的心，每个月我都会小心的给自己写一封长信寄到家里，信封上还特意注明是女儿收。每个月的这一天都是女儿最开心的时候，她总缠着我一遍一遍的给她念妈妈的信，而且她会一直很小心的把信带在身上。那些天，女儿的小脸上会一直挂着甜甜的笑。可我的心却无时不在流血！也许你不能理解，也体会不到那是怎样的一种心痛！可我又不能在女儿面前流露出一点点的伤感，因为女儿星星太敏感、太脆弱……也太可怜了！有时别人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会使她伤心很久……可……即使是这样，老天也没有眷顾我那可怜可爱，我视为生命的宝贝女儿星星!就在她五岁时又被查出患了可怕的白血病……我竭尽全力、倾其所有拼了命去挽救我的女儿，可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许久的哽咽、沉默。
“我的女儿一直有个心愿，她想听听妈妈的声音，那怕只有一次……我的亲友、同事的声音女儿都能听出来，因为她太敏感了，似乎从小她就有意识的捕捉女人的声音，甚至是只听过一次她都不会忘记。我知道女儿是想在其中捕捉到某种安慰……这些日子，她的情况很不好，总是高烧不退……大夫告诉我要做最坏的打算……我真怕，怕女儿留下什么遗憾……我只有采用这种冒昧的方式，可一连拨了几个电话，前几位都是未婚的女孩子，我没有开口相求，我怕伤害人家，这里也有我出于自私的心理吧，怕没有真正做过母亲的人所表达的言语会让女儿伤心、失望。现在我恳求您，能做一会儿我女儿星星的妈妈跟她通一次话吗？她最近的情况真的很不好！一直高烧不退……化疗头发早就掉光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可她还是睡不着，喘得厉害，她总念叨：爸爸，你看天上的月亮多圆多亮啊！我猜妈妈一定也在想我！一定也睡不着，对吗？妈妈的声音我在梦中听过，特别好听……”
“我的宝贝女儿星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的，一天她悄悄的对我说，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做了小天使，就将自己的眼角膜送给其他需要眼睛的小朋友……”
听到这里，我早已泪流满面，拿着电话的手不住的颤抖。作为一位母亲，同样的视儿子为生命的我，不能再让这个饱受病痛折磨的孩子伤心失望了。
从刚接电话开始的一个“嗯”，我一直在倾听，到第一次开口说话，我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这个视女儿如生命，为了爱女不惜卑躬屈膝，面对病重的女儿又是那样无能为力的父亲说些什么。
“先生，您先别急！没事！孩子会好的！让她接电话好吗？”
“什么？您同意了？谢谢！谢谢您！”由于激动，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而且有些语无伦次。
“您稍等一下好吗？我现在就进病房！谢谢！谢谢！”
我飞快的整理着纷乱的思绪，调整所有情感，思量着该用怎样的言语去面对这个脆弱的小生命,该怎样去安抚她那颗渴望母爱又极易受伤的小心灵。
“宝贝儿！快！妈妈给你来电话了！快叫妈妈啊！”
电话那头只是一瞬的沉静，随之便传来一个兴奋带着喘息、娇嫩的小声音：“妈妈呀！妈妈呀！”
接下来便是一个孩子抑制许久突然爆发出来的哭喊声：“妈妈！妈妈！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啊！我想你……”
一声声带着血泪的妈妈喊得我泪如雨下。我紧咬住嘴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感，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因为我很清楚，太大的情感波动对于一个身患绝症，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孩子来讲这将意味着什么？我尽量把声音放得最为温和平缓。
我轻声的叫着：“星星，我的宝贝女儿！乖！别哭！别哭！”
没想到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叫女儿竟是那样的真切，就像在哄我那淘气爱撒娇的儿子。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饱受病痛折磨的小女孩竟然是如此的坚强、懂事。她马上止住了哭声，电话里只有轻轻的抽泣声和喘息声传来。接下来又听见那微弱却又坚强的小声音传来：“妈妈……我真的好想你！妈妈……我很乖，打针从不哭，大夫和护士阿姨都夸我勇敢……妈妈！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她尽量压低了声音，喘息着：“我现在变成小光头了，是……化疗……妈妈！你……不会嫌我丑吧……妈妈！你的声音真好……听！和我在梦中听到的一样……妈妈！你什么时候才回来看我啊……我想你！妈妈……悄悄告诉你，我最近跟护士阿姨学会了折千纸鹤……已经折了九十九只了……我想折九百九十九只……可护士阿姨发现不让折了……说会累坏的。等我……病好了，我一定折够九百九十九只……等折够了我一定要许一个愿：那时，妈妈一定会回来看我，对吗……我把九百九十九只千纸鹤都送给妈妈……到时我再许一个愿望：希望妈妈永远……永远……都不离开星星……”
“妈妈……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做了天使，我想将自己的眼角膜送给其他的小朋友可以吗……”
我的心在滴血。
电话里小星星的喘息声很大，说话的声音变得更加细弱无力了。
“妈妈！你梦见我了吗……让我猜猜……你梦见我时是什么样……样子？我一定梳着小发髻……头戴上着水晶发冠……穿着蓝色的国标舞裙……脚上穿着白色的小皮鞋，在……舞台上跳国标舞……对吧……妈妈！我听同病房的小伙伴说……天堂里有温暖的阳光……好闻的花香，还有……还有扇着洁白翅膀的小天使陪伴是不会寂寞的……”
许久，才传来孩子那句微弱的：“是吗？”
“宝贝儿，听爸爸的话，放下电话吧？你得休息了，妈妈也累了。”小星星爸爸低沉的声音传来。
电话里传来孩子急促的喘息声。
“星星，妈妈的宝贝儿，你会好起来的！妈妈相信你！妈妈永远都在为你祝福！”
“妈妈……我乖……我是你最乖的女儿……什么时候你还能给我打电话啊……妈妈千万别忘了星星……我永远都是妈妈的天使……”突然，电话里传来更加急促的喘息声和“咯咯”的笑声。随之电话断线了，传出许久的忙音。
我呆呆的靠在床头许久，许久，泪水一滴滴落下……
透过玻璃窗，我遥望着天空中一颗明亮的星星，嘴里喃喃自语：“小星星，可怜的孩子，你一定要坚强……”
我没想到，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会给我带来这么大的心灵震撼！小星星用她的坚强、美丽、纯洁和希望，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梦想。从一开始通话，她一直喘息着，但却努力装作很轻松，没有提一个痛字,甚至没有等我把安慰的话讲出来，她一直不停的讲述着一个又一个美丽而又忧伤的希望给我听。她不停的讲述着、喘息着，甚至连稍长的一句话都不得不断开几次来讲。她是那样迫切地想将自己所有美好的心愿全盘托出，而不留下任一点憾一样。我的心灵再次被彻底洗涤了。
我一夜未眠，并想了很多、很多，而越是后悔自己不该只说了那几句似乎是敷衍的话给小星星听。
我在等待、盼望天快点亮。
我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讲给可爱的小星星，我想让她真正感受得到妈妈对她的爱，让她不再有一点点的失落和遗憾。
第二天吃完晚饭，我麻利的收拾好碗筷，儿子在客厅斜靠在沙发中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动画片，看见熊大熊二他的眼睛笑得弯成了一条线。我低头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亲：“宝贝儿，乖乖看动画片，妈妈打个电话啊。”
儿子挥着小手，头也不抬一下：“妈妈快去快去。”
我拿着手机走进卧室，迫不及待地按昨晚的号码拨了过去，可是一直没人接听。我一次又一次的拨着那个号码，心里越是不安，真的害怕那个可爱的孩子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否则，昨晚的电话就是纯脆的恶作剧，而我自己却被捉弄得一塌糊涂。不会的！怎么会呢？这种想法一出，我马上就谴责起自己来，那个满怀美好期盼的小女孩星星曾是那样的真诚、真切，我不该怀疑那个像天使一样可爱的孩子。我默默的祈求上苍保佑那个柔弱的小生命，一定平安无事。
我一直拨打那个电话，可一直都没人接听。
又一个星期在我无限牵挂和等待中到来。同样的老公值夜班去了，我好不容易才将调皮的儿子哄睡。
窗外，夜空黑漆漆的没有月亮。在漆黑广漠的夜幕中只有几颗小星星眨着疲惫的眼睛。看到了星星，我又想起一个星期前的今天，想起那个身患绝症的小女孩——星星。我猜想她的眼睛一定非常美丽明亮，就像天边那颗最亮的小星星一样。
我拿起电话迟疑着，又拨了那个陌生又早已熟悉的电话号码。
许久、许久……终于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男音：“喂！你好！”
瞬间，一种不详的预感传遍全身。我急切地问：“先生，请问小星星她还好吗？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让她接一下电话可以吗？”
“噢！是您吗？那位善良的母亲！可是……我的小星星……我的宝贝女儿……在完成她最后心愿的凌晨……就因脏器衰竭，抢救无效……永远……永远的离开了我……”
哽咽，许久难以抑制的哽咽声传来。
“女儿星星走时，小脸上一直都带着笑，她手中紧紧的抱着那个装着九十九只千纸鹤的小袋子……现在她的眼角膜已经成功的移植到了其他两个孩子的身上，昨天接到医院的电话，术后他们恢复的很好……我觉得我的星星她还活着……”
我的手在颤抖，泪奔涌而下……
此时，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转瞬即逝了。可我看见就在它即将消失在黑夜的一刹那特别美、特别的亮，就像一个梳着光光小发髻、戴着闪闪发亮的水晶发冠、身着蓝色国标舞裙、穿着白色小皮鞋在舞台上跳国标舞的美丽蓝精灵。
我双手合十，面向西南默默的祈祷，愿那个脆弱而又坚强、美丽又善良、满心都怀着美好希望的小女孩星星，伴着扇动洁白翅膀的小天使在天堂快乐地飞翔，在身边有她亲手折成的‘永远’的九十九只千纸鹤……
几天后，我和老公赶到小星星居住的城市，与小星星的爸爸见了面，我们心情沉重的来到了小星星曾呆过的病房。
老公捧着包装精美的满天星花束，在洁白的满天星花束中有一支美丽的康乃馨。我手里捧着一只精美的蓝色刺绣袋子，里面装着小星星没有折完剩下的那九百只七彩的纸鹤。这些纸鹤都是公司姐妹们知道了小星星的故事后连夜折出来的，大家是要为小星星圆那个最后的心愿。
医院领导及科室主任，医护人员都肃立在小星星曾经躺过的病床前，我将装着千纸鹤的袋子轻轻放到洁白的床单上，旁边摆放着满天星花束。
我轻声的说：“亲爱的宝贝儿星星，请你原谅阿姨！那天阿姨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天堂里有温暖的阳光，好闻的花香，有扇着洁白翅膀的小天使，还有深爱你的妈妈，你在天堂永远都不会孤单寂寞……”
我泪流满面，老公轻拥我的肩头，我无力的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在场的人无不转身低头抽泣着。
星星的爸爸哽咽着将为小星星治疗剩下的一万块钱捐给了同病房的一个乡下来的小女孩用以治病。小女孩戴着无菌口罩，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如同山野间熟透的葡萄，她无力的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小女孩的妈妈扭过头抹着眼泪，可泪水还是肆无忌惮的滑下她苍白的脸颊。小女孩的爸爸，一位朴实不善言谈的打工者，漆黑消瘦的脸颊写满沧桑和无助，小女孩的爸爸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捧着钱，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我和老公将由公司所有同事捐献的爱心善款交给了科室领导，将这笔善款作为医院幼儿白血病专用基金。
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医院的走廊里，仿佛听见小星星的笑声伴着忧伤哀婉的歌声传出病房，慢慢飘向医院上空。
（注）王淼原创歌曲：天使之殇
记忆中的这一天，
你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这人世间，
就悄悄飞向了天边。
寒冷的冬天，
雪花翩翩，
飘洒在你清冷的空间。
天堂的路是否很远？
我听见你无助的哭喊。
天堂里你是否孤单？
相信天使会将你陪伴。
宝贝别哭，
从此你不用再走人间坎坷路。
宝贝别哭，
我在人世间会永远为你祝福。
宝贝别哭，
从此你不用再走人间坎坷路。
宝贝别哭，
我在人世间会永远为你祝福。
宝贝—别哭！
宝贝—别哭！
顾问：朱鹰 邹开歧
编辑：姚小红 洪与 杨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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