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鉴赏辞典》第四百六十四首《囝》(顾况)
【篇目】
【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作者介绍】
【赏析一~~赏析四】
囝
【中唐·顾况·四言诗】
拼音版:
[作品介绍]
《囝》是唐代诗人顾况创作的一首四言诗。此诗首先叙述闽童被掠为奴的经过,接着又透过这一生活现象,揭示出奴隶们的满腔怨愤,最后用细腻的笔触描写父子离别时痛不欲生的情景。全诗运用白描手法,以事实来说话,在古朴之中流露着强烈的地方色彩和浓郁的生活气息。
[注释]
[译文]
[作者介绍]
壹/
唐代的闽地(今福建),地主、官僚、富商相勾结,经常掠卖儿童,摧残他们的身体,把他们变为奴隶。顾况创作这首《囝》,就是这种残酷行为的真实写照。
整体赏析
诗人首先叙述闽童被掠为奴的经过。前三句交代了这种野蛮风俗盛行的地区(闽方)、戕害闽地儿童的凶手(闽吏)以及戕害儿童的方式(绝其阳),极其简练。然后叙述奴隶的痛苦生活。诗人没有列举具体生活事例,而只是并列摆出一种极不公平的现象:奴隶为主人“致金满屋”,本应受到较好的待遇,然而却被视如草木,受到非人待遇。金,极言其贵;草木,极言其贱。一贵与一贱,两相比照,揭露奴隶所受待遇的不合理,写出了奴隶生活的不堪忍受。
诗人并没有停留在这一般的叙述上,接着又透过这一生活现象,把笔触深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揭示出奴隶们的满腔怨愤:“天道无知,我罹其毒。神道无知,彼受其福。”悲惨的身世,痛苦的生活,使他们的怨愤非常之深,以致连封建社会里视若神圣的“天道”和“神道”,都被他们诅咒起来──都是上天和神灵无知,才造成如此不公平的世道!这里“彼”“我”对举,形象地揭示出对立的阶级关系──奴隶主们之所以能够大享其福,正是建筑在奴隶遭受荼毒的基础上的。这四句心理描写,真实地反映了奴隶们的思想感情。
以上是对奴隶一般生活境遇和痛苦心理的描绘。“郎罢别囝”以下,诗人抽出一个具体场景,用细腻的笔触描写囝被掠为奴,同郎罢分别时父子痛不欲生的情景。
诗人把囝同郎罢的心理对照来写,笔墨摇曳多姿,错落有致。写郎罢,处处从他违反常情的心理着笔。在封建社会,人们都希望人丁兴旺,又由于重男轻女的习惯,尤其希望生男孩。可是这位做父亲的却后悔不该生男孩,生下后更不该养育他。这看来很“反常”。然而,正是从种“反常”中,才表现了他的断肠悲痛和对孩子的深爱。“人劝不举”一语更进一步说明,受这种野蛮风俗之害的,绝不是一家一户的个别现象,闽地人民受害之惨,受害之广,使人人都心怀恐惧。写囝,则是着力刻画他对郎罢的依恋,完全是小孩子的心理。这种对照的心理描写,生动细致地刻画出父子相依、不忍分离的骨肉亲情。而造成生离死别、痛不欲生的,却正是那些掠卖儿童的人。所以,这种描写既是对苦难人民的深厚同情,也是对残民害物者的愤怒控诉。
诗人在这首诗的小序中说:“哀闽也”。对闽地人民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却通篇不发一句议论,而是用白描的手法,把血淋淋的事实展现在读者面前,让事实来说话,产生了雄辩的力量,因而比简单的说教内涵更丰富。诗人继承《诗经》的讽谕精神,形式上也有意仿效诗经,取首句的第一个字为题,采用四言体,并且大胆采用了闽地方言如“囝”“郎罢”入诗,使诗歌在古朴之中流露着强烈的地方色彩和浓郁的生活气息。
名家点评
宋代蔡启《蔡宽夫诗话》:呼儿为“囝”,父为“郎罢”,此闽人语也。顾况作《补亡训传》十三章,其哀闽之词曰:“囝别郎罢心摧血。”况善谐谑,故特取其方言为戏,至今观者为之发笑。
明代钟惺、谭元春《唐诗归》:钟云:冤号满纸(“彼受其福”句下)。又云:以其俚朴,反近风雅。谭云:缭绕之音,绝是乐府。
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签》:此为唐阉宦作也。唐宦官多出闽中小儿私割者,号“私白”。诸道每岁买献之于朝,故当时号闽为中官区薮,备载唐书《宦官传》。时中贵人初秉权作焰。况诗若怜之,亦若简贱之,寓有微意在。
清代贺裳《载酒园诗话》:如顾况《哀囝》诗颇鄙朴。
清代陆次云《晚唐诗善鸣集》:一语一答,酸入心脾。作诗能引人泪下,方是至情所感。
清代黄周星《唐诗快》:此岂治平之世所宜有乎?今日闽中固不闻有是也,何唐时风化殊绝乃尔。
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闽童亦人子,何罪而遭此毒耶?即事直书,闻者足戒。
贰/
这是描述唐代福建一带掠卖儿童,并残忍地将他们阉割为奴的小型叙事诗。当时福建(闽)地区称儿为囝,称父为郎罢。史书记载,当地贫苦农民,无法养活子女,就以贱价出卖男童。有专门从事人口贩卖的贩子,把买来的男童阉割后,再出卖给贵族官僚家为家奴,称为阉奴。这些孩童身心备受摧残,生活极其痛苦。诗中记述的就是当时社会中这最阴暗最凄惨的一个角落。
全诗可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叙述买卖男童、绝阳、髡钳、阉割的经过,基本上是宏观的概括的介绍。因为贩卖男童获利的闽吏,“致金满屋”、“彼受其福”,见出唐代一些地方下级官吏,为了奉迎上司,更为了致富获利,是如何残忍地荼毒百姓。
第二部分描写一对父子永诀的悲惨景象。当时一入贵族官僚府中为阉奴,再无法与家人见面。所以,这对父子的生离,即是死别。父亲痛不欲生地说:“吾悔生汝!及汝既生,人劝不举。不以人言,果获是苦。”生下来后悔,养活下来更后悔,可见生活困苦到不能生儿养女,即便生养之后,仍不得不被官吏拉去为阉奴。当儿子的也是血泪俱下,说:“隔地绝天,及至黄泉,不得在郎罢前!”告别也成永诀了。严格说来,这首小型叙事诗故事性不强,情节也不完整。但是,在诀别的细节上,语言、表情,却是刻划入微。此诗并非以传奇性或戏剧性吸引人,而是用人物的真挚沉痛的情绪感染人。
从白居易提倡新乐府以来,中唐诗歌在直接反映社会现实上,出现一个新局面。这是继承盛唐时现实主义诗风而来的。顾况在《短歌行》的序中,声明了诗的教化目的:“理乱之所经,王化之所兴也。信无逃于声教,岂徒文彩之丽。”这首《囝》的题下,有“哀闽也”三字,表明了诗人的创作目的,是为了维护诗教,兴王化,正风俗。这位曾因诗语调谑而被贬官的诗人,对下层人民悲惨生活给予深切同情,希望他们能获得人的正常生活,身心不再受摧残,无疑是可贵的。
这首诗基本上是四言诗。到唐代,四言诗一般用于较为庄重严肃的庙堂文学。因为语言随着社会生活的丰富,也逐渐复杂了,所以五言、七言乃至杂言诗在诗坛上占大多数。顾况故意用四言诗写这个悲惨的故事,目的企图使他的诗具有严肃性。为了突出地方特点,他又采入福建当地方言,如囝、郎罢等,写入诗中,使“哀闽”的主题更为突出。不过,由于顾况太注重这首诗的教化目的,文学的形象性生动性无疑受到一些影响。
叁/
〔囝〕这是《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中的第十一章。原序:“囝,哀闽也。”自注:“囝,音蹇(jian)。闽俗呼子为囝,父为郎罢。”当时闽地(今福建)盛行着一种掠夺、贩卖奴隶的现象。〔臧、获〕古代对奴隶的贱称。杨雄《方言》:“骂奴曰臧,骂婢曰获”。〔举〕养育。
这是一首题材独特、内容深刻的诗,它反映了唐代流行福建一带的绝阳为阉奴的制度。诗前的小序云:“哀闽也”,短短三字,表达了诗人对被迫害者的深切同情,对这一残酷的、野蛮的制度的愤慨。
诗的开头写闽吏掠卖儿童为阉奴。掠卖儿童为奴,历史上是普遍存在的,这已经是不人道的,而在闽地却变本加厉,还要“绝其阳”,简直是一种灭绝人性的摧残。“闽吏”之残忍,真令人发指。闽童做奴隶,为主人生产积聚财物而“致金满屋”,自身却被剃去头发,套上铁圈,被割断生殖器,如同草木一般。这种比罪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状况,反映了残酷的阶级压迫。
接着,诗篇写了阉奴抢天呼地的悲愤:天呵,你有眼没有?我竟遭受到如此歹毒的待遇;神呵,你有灵没有?官吏却因我而享福! 他们不堪忍受压迫,而诅天咒神,对于掌握人们命运的天神提出抗议,发出大胆的、石破天惊的呼号。
最后,诗篇写郎罢与囝相别的场景,描述他们生离死别的痛苦。先写父别子。衰老的父亲老泪纵横地对即将去当阉奴的儿子说:“我真懊悔当初生下你呀! 在你降生到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之后,亲朋邻舍都劝说不要养育你这个男孩,把你掐死算了,然而我没有听从大家的劝告,以致今天让你经受这样的痛苦!”后写子别父。年幼的儿子血泪俱下,哽哽咽咽地对父亲说:“我走之后,从此隔天绝地,不能待候您老人家了,再见之日,只能待到黄泉之下。”骨肉亲情,生离死别,自有许多情景可以抒写,而诗人只选择了他们诀别的语言,而且又只抽取各自最为撼动人心的几句话语;这父子之间短短的几句话语,既表达了他们的哀痛,也是对残忍制度的愤怒控诉。这虽是一对父子之间相别的情景,却是典型的、使人撕肝裂肺的一幕。从“人劝不举”来看,阉奴制度已经代代相传至今,已是闽地普遍存在的事实,所以人人心怀恐惧,人人觉得生男不如“不举”,何必让孩子日后“罹其毒”,何必让当父亲的日后“获是苦”!
在唐诗中,这首《囝》在语言形式上也是独特的。经过缓慢而又漫长的发展,由四言而五言、而七言,到了唐代,五、七言近体诗已成了一种压倒一切的诗体,已成了诗人们娴熟的形式,然而,这首《囝》却不仅继承了古老的《诗经》的讽喻传统,而且在形式上也有意仿效《诗经》,采用四言体,并取诗歌首句的第一字“囝”为题。运用闽地方言,例如“囝”、“郎罢”等入诗,又使它增加了地方色彩和民间气息。
肆/
顾况是开中唐新乐府运动先河的诗人之一,一生写过许多有积极意义的作品,对被侮辱、被损害的下层劳动人民表示同情,对不合理的风俗制度寄寓愤慨。他的《上古之什补亡训传十三章》以“悯农”开始,以“怨奢”结束,充满了讽谕的色彩;《囝》为其中之第十一章。诗中,诗人以人道主义的精神写出了唐代福建一带被掠卖作奴隶的人的痛苦,对当时闽地不人道的掠卖儿童、绝阳为阉奴的黑暗制度,予以讽刺和揭露,感情极为沉痛悲切。
这首诗在艺术上的最突出之处是赋法的成功运用。
在叙事方面,全诗大致可分三段。
前十一句为第一段。主要写“囝”在“闽吏”的摧残下遭受的折磨。
首句“囝生闽方”,开篇点题,交待囝的“产地”,照应题下“囝,哀闽也”的小序。二三句“闽吏得之,乃绝其阳”,意在控诉制造阉奴的罪魁——“闽吏”。按说,官吏本应以保护黎民,为民造福为天职,但是,在黑暗制度下,他们不仅不能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反而直接充当了摧残百姓的凶手。绝阳暴行的披露,就极深刻地撕下了“闽吏”那“爱民如子”的画皮,展现了其残忍、不人道的兽性面目。
“为臧为获,致金满屋。为髡为钳,如视草木”四句,用排比的句式描写囝做了奴隶,为主人流血流汗,聚积了难计其数的财物,但他们自己却受着罪犯的待遇,被人侮辱,被人损害。“为臧为获”,写出了囝在精神上所受的轻贱、侮辱;“为髡为钳”,则写出其在肉体上所受的虐待和折磨。“天道无知,我罹其毒。神道无知,彼受其福”四句,承上而来,在排比的句式中运用对比的手法来谴责天和神的不公。
诗句的意思是:天和神都是无知而昏愦的,他们让无辜的人惨遭荼毒,却让害人的蛇蝎逍遥法外,享尽福寿。这里,“我”、“彼”结局的不同,深刻揭示了封建社会的阶级对立和尖锐矛盾。囝对天、神的控诉,使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元代伟大戏剧家关汉卿的名著《窦娥冤》中《滚绣球》一折。在这一折中,窦娥曾愤怒地控诉道:“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窦娥对天地鬼神的抗议和囝对天、神的谴责,都体现了我国古代被压迫阶级的反抗精神,甚为难能可贵的。
从“郎罢别囝”到“果获是苦”,为第二段,主要写诀别之际父亲(郎罢)对儿子(囝)的自我忏悔。
逼囝绝阳为阉奴,难道是郎罢的过错吗?非也!
自己无罪却要自责,这就显示了郎罢的忠厚、善良,与闽吏的野蛮残忍恰成对照。郎罢所忏悔的不是自己抚养儿子的过失,而是“吾悔生汝”、“不从人言”。“果获是苦”的一个“果”字,一方面证明了“人言”的预见性,另一方面也说明郎罢原先对生活的憧憬、对闽吏的幻想都一齐破灭了。郎罢的自责,正好从一个侧面暴露了阉割奴隶之残酷。这一段通过父对子字字血、声声泪的忏悔,充分揭露了“闽吏”掠卖、戕害奴隶罪大恶极,说明下层人民已走到了无法挣脱闽吏魔掌控制的绝境,读来催人泪下!
最后五句为第三段,重点在写“囝别郎罢”时的悲惨情景。
父亲别子,声泪俱下;子别其父,更是椎心泣血、惨不忍睹。“心摧血下”中的一个“摧”字,就把父子诀别时那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给淋漓尽致地描摹出来了。“隔地绝天,及至黄泉,不得在郎罢前”三句,是囝对其父的道别之辞,说父子从此被迫分离,再无相见之日,只能在死后相会于黄泉之下。至此,不合理的阉奴制度给下层人民所造成的骨肉分离、天各一方的痛苦也就活生生地展现在读者面前。
由于诗人能够用赋的表现手法直敷其事,对事件作客观叙述,从而就使人对囝的悲惨遭遇益发感到真实、可信,对囝的同情、对闽吏的憎恨之情就随着诗情的步步推衍油然而生了。
另外,排比的句式,对比的手法,对诗歌主题的深化,都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其语言的质朴平易,接近口语,也加强了诗歌的音乐美,促进了感情的奔涌流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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