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毕业,战时译情报,诗译英法唯一人的他到底有多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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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译家许渊冲迎来百岁诞辰

    作者:弯弯,来源:唐诗宋词古诗词(ID:tsgsc8)

    2020年4月18日,是许渊冲先生的百岁生日。

    许先生被誉为“诗译英法唯一人”,就是说至今唯有他,把中国的唐诗宋词翻译成了英文,法文。

    在我们的概念里,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精粹的唐诗宋诗,凝练的词句能表达出许多情愫,本该是最难翻译的,可许渊冲先生译出来了。

    一如主持人董卿在《朗读者》节目中所说的那样:因为他,我们遇见了包法利夫人,遇见了于连,遇见了李尔王;也因为他,西方世界遇见了李白、杜甫,遇见了崔莺莺、杜丽娘。

    2017年许渊冲先生参加《朗读者》,提升了他在公众层面的知名度。当时他留下一句肺腑之言“生命不在于活了多少日子,而在于记住多少日子”。

    后来他录制了中央电视台大型公益节目《开学第一课》,在节目现场,许渊冲分享了自己翻译古诗词的心得体会。

    今天让我们一起走进这位率真可爱,富有才华的翻译界泰斗,一起去品味他诗词翻译的那份美丽,去细数他生命底色上的不平凡。

    许渊冲的联大情缘

    许渊冲,1921年4月18日出生,江西南昌人。

    他的母亲过世很早,但母亲钟爱绘画和文学,这或许在生命最初就培养了他追求唯美浪漫的因子。

    而表叔熊式一,是一个有名望的翻译家,他将创作英文话剧《王宝钏》,在英国上演时引起轰动,还得到英国戏剧家萧伯纳的赞美。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表叔的成就或多或少地在悄无声息中影响了许渊冲前行的路。

    ▲1941年,许渊冲在西南联大读大三

    1938年,17岁的许渊冲考入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外文系。师从闻一多、钱钟书、叶公超、吴宓等学贯中西的大学者。

    联大是一座由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三所名校组成的大学,在战势危急的情况下,一路西迁,最终在西南边城昆明驻扎。

    虽则这座神奇的大学仅仅存在不到九年时间,但是她的光辉闪耀后世,千秋卓越。

    联大的师生们携手并肩,在空袭警报中点亮知识的灯塔,在破碎的山河中传承着血脉中华。

    许渊冲在动荡的年月里,在这个条件最差却是一流的精神高地中,开启了他难忘的读书生涯。

    他在这里见到了一大批博雅且有风骨的大师,与一大群意气风发的莘莘学子共同成长。

    他和杨振宁、李政道、朱光亚都是同窗,恩师钱钟书则引领了他前进的道路。

    在西南联大读书的日子,是许渊冲一生中尤为宝贵的经历。这段经历,是他生命里最美的青春之歌,也让他对传统民族文化充满热爱。

    80年后,在纪录片《西南联大》中,我们看到许渊冲接受采访时,忆起往昔峥嵘岁月,他仍满怀赤诚,难掩激动。

    ▲许渊冲自述联大国文课

    战时的翻译经历

    战时的知识分子,都不会单纯的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相反,师生们有着强烈的家国意识。

    他们是忧国忧民的先锋,他们是有担当的民族脊梁。

    那个时代缺的不是完美的人,缺的是满腔正义,勇敢无畏的战士,缺的是心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同仁。

    比如1943年,到昆明任美国盟军翻译官的复旦才子曹越华,当中国远征军驻印盟军反攻滇缅时,他还被紧急调往缅甸前线。

    比如《无问西东》中经过内心的彷徨与挣扎,无奈违背母命,毅然选择参加空军飞行员培训,并架起战机对敌作战,最终悲壮牺牲的联大学子沈光耀(有真实原型)。

    许渊冲也是这样的一份子。他入校两年后,陈纳德上校率领美国志愿空军第一大队,来到昆明援助中国抗日。许先生和许多男同学一起报名服役,为美国空军担任翻译。

    在纪录片中,许先生也讲述了这段经历,记得当时在欢迎陈纳德将军的招待会上,要翻译“三民主义”给美方。这六个字,足够言简意赅,却极其考验翻译功底。

    宴会主持人、时任国民党高级官员的黄仁霖亲自上阵,译为:“Nationality, People's Sovereignty, People's Livelihood.”(民族主义、民权主义和民生主义)

    正当美国一行人一脸茫然不知所云时,这个时候,许渊冲站了出来,用他独特响亮的大嗓门翻译道:“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民有、民治、民享),一下子就把“三民主义”的内涵说白了。

    大四那年,许渊冲参了军,为国家的救亡图存继续战斗。

    许渊冲被分配到昆明巫家坝机场机要秘书室,负责情报翻译工作,机场就是美国志愿航空队总部所在地。

    许渊冲的主要任务是每天将昆明行营的军事情报译成英文,交给指挥空军作战的陈纳德,陈纳德会据情报给机组分配作战任务。

    许渊冲有一次翻译的一份日军情报,是有关日本军舰何时到达海防,登陆士兵若干人,日本飞机若干架将进驻河内机场。职业敏感唤起他的警觉,他火速呈报,帮助飞虎队积极应对前来轰炸昆明的日军飞机。

    由于许渊冲功绩突出,陈纳德将军还给他颁发了一枚镀金的“飞虎章”。

    70多年后,许渊冲说起70多年前的一幕幕时,仍然有些激动。当年投笔从戎的经历,于他而言,也成了苍茫的往事,可那份光辉印迹终究是生命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1942年,许渊冲在飞虎队做翻译

    年轻时朦胧的依恋

    许先生在《梦与真:许渊冲自述》一书中,回忆了他青春年华时的浪漫与朝气。

    在校时,同学周基坤曾问他读过林徽因的诗句“一样是隔山灯火”没有。他当时还没读过,只读过徐志摩的新诗《偶然》。

    周基坤告诉他,徐志摩因故去世后,林徽因有一次经过他的故乡,看见远山的灯火,就写了一首《别丢掉》。

    知道《别丢掉》的写作背景后,许渊冲极其陶醉林徽因诗中那种朦胧美,恰好当时他喜欢一位女同学,他想:“这样朦胧的诗句,表示朦胧的感情,译成英文,寄给一个朦胧的意中人,不也很美吗?”

    ▲许渊冲在《朗读者》朗读《别丢掉》

    于是,1939 年7月12日,他把这两首译诗和一封英文信放到女生宿舍信箱里。收信人就是他心仪的意中人,名曰周颜玉。

    《别丢掉》的原诗和译文如下:

    这一把过往的热情,

    现在流水似的,轻轻

    在幽冷的山泉底,

    在黑夜,在松林,

    叹息似的渺茫,

    你仍要保持着那真。

    一样是明月,

    一样是隔山灯火,

    满天的星,

    只有人不见,

    梦似的挂起。

    你问黑夜要回

    那一句话 ——

    你仍得相信

    山谷中留着

    有那回音!

    Don’t cast away

    This handful of passion of a bygone day,

    Which flows like running water, soft and light,

    Beneath the cool and tranquil fountain

    At dead of night

    In pine-clad mountain,

    As vague as sigh: you

    Should ever be true.

    The moon is still as bright,

    Beyond the hills twinkles the same light.

    The sky besprinkled with star on star,

    But I cannot see where you are..

    You’d seem,

    Hanging above like a dream,

    To ask the dark night to give back your word,

    But its echo is heard

    And buried, though unseen,

    Deep, deep in the ravine.

    《偶然》的原诗和译文如下: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芒!

    I am a cloud in the blue sky,

    Casting by chance my shadow from on high

    On the waves in your heart. You need feel nor cheer

    Nor surprise, for at a glimpse it will disappear.

    On a dark night at sea we met,

    You have your end and I have mine.

    Haply you may remember or forget

    The exchange of glances that shine.

    然而他晚了一步,那位女同学已经订婚了。

    几十年后他的译诗出版,特意寄了一本给身在台湾的她。许渊冲也先后收到了两封从台湾寄出的回信,开头周同学都称他为渊冲学长。

    一封是1991年,她说半世纪未通音讯,她老了,恐怕都认不出来了。

    是啊,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当年青春貌美的姑娘,如今成了发苍苍、视茫茫的老妇了。然而在渊冲的心里,她一直都是年轻的模样,她又怎么会老呢?

    在1999年的那封回信里,她回忆往事,说起1940 年转入社会系,又谈到了与吴宓老师往来的几件轶事。

    人生疏忽短促,那份朦胧的爱恋早已蒙上岁月的尘埃,掩埋在光阴深处。

    可是年轻时的爱恋缘何难忘,因为那是情感萌芽的季节,那是逝去的青春,那时的心底跃动着欢喜。纵然生命中华美的叶片落尽,纵然没有结果,也依然让人怀念终生。

    追求翻译的“三美”

    许渊冲从西南联大毕业后,前往法国求学,得以精通法语。归国后,他一直在翻译道路上孜孜以求。

    他从事文学翻译长达六十余年,译作涵盖中、英、法等语种。2014年,他获得了世界最高翻译奖项“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是亚洲获得这个奖项的第一人。

    他的中英法互译可谓大胆的创举,学术业绩之丰硕,让人望其项背。

    他深知中西文化背景并不太相通,中国人轻而易举能感知到的,能意会到的,外国人理解起来可能很费力。

    所以许老提出“三美论”:意美、音美、形美。他译出的作品不光要追求格式上的规整押韵,还不能脱离原来的意境,甚至还要创造美,构建美。

    中学时,语文老师告诉我们翻译古诗文,在直译的同时,还要兼顾意译。许渊冲正是“意译派”的代言人。

    比如在翻译时,他把月光比作了水:“月光明亮如水(a pool of light)”,把思乡的心情描述成:“沉醉在乡愁中的人(drowned in homesickness)”。

    这种译法既坚持中文的内涵,又赋予英文诗绝妙的美感,将中国人望月怀乡的情思巧妙地传达出去了。

    1987年,许渊冲的英译作品《李白诗选一百首》出版,老师钱钟书就评价道:“要是李白活到当世,也懂英文,必和许渊冲是知己。

    ▲1959年2月,许渊冲与照君

    或许是太沉溺于对“美”的追求,2017年,许渊冲不慎在骑车时摔断腿,面对夫人照君的嗔怪,他却说:“那条路在月光下很美,我只顾着看景,忘记看路。诶这么一说,这一跤,还摔得蛮美的。”

    好一个痴心翻译的老人啊!在此选择他翻译的部分古诗词,一同欣赏: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From hill to hill no bird in flight;

    From path to path no man in sight.

    A lonely fisherman afloat,

    Is fishing snow in lonely boat.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The boundless forest sheds its leaves shower by shower;The endless river rolls its waves hour after hour.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Don’t laugh if we lay drunken on the battle-ground! How many warrior sever came back safe and sound?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If love between both sides can last for aye,Why need they stay together night and day?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Love once begun, will never end.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With flowers fallen on the waves spring's gone away, So has the paradise of yesterday.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I look for what I miss, I know not what it is, I feel so sad, so drear, so lonely, without cheer.

    ▲钱钟书赞许渊冲"尊译远胜原文"

    身上难得的“少年感”

    少年感是一个很流行的词语,身上有少年感的人,他的心境,气质和秉性绝对与众不同。笔者第一次发现许先生身上的少年感,就在观看《朗读者》的节目时。

    先生一上台,给董卿递名片的那份幽默,讲名片上“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的那份自信,回忆60年前翻译成果的那份慷慨激昂。让我们看到了老先生深厚的积淀,渊博的学识和高度的素养。

    ▲许渊冲的名片

    先生给大家翻译“床前明月光”这句诗时,中英交加地解读翻译的妙处。那种痴迷和沉醉,对翻译发自内心的挚爱,浸润且感染着我们。

    在现场,谈及年轻时喜欢的那个女同学,自己为她翻译《别丢掉》时,先生竟情不自禁地暗自垂泪。

    诚然,《别丢掉》寄托了许渊冲对女同学的情感,但并不仅仅如此。据说许老也承认看到西山灯火,他读懂了林徽因埋在诗里的思念,灵魂受到触动,加之情感想通,他也思念起故土的家人和师友。

    然而,老先生那心潮澎湃的模样,凸显出他的情感是多么丰盈充沛,他的内心是多么至真至诚。先生率真的性情,风趣的谈吐,深深打动着各位观众,让人折服。

    是什么让一个白发老者,还葆有孩童般的可爱与天真,还葆有可贵的“少年感”,是内心的纯粹,是最细微的情感。

    有位作者写得好:先生向我们展示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永远不会对这个世界的“真善美”感到疲倦。

    在人生这次时光的旅程中,唯有像先生那样,在喧嚣中独守一片平淡,在繁华中坚持一份简单,不为眼前功名利禄而劳神,不计较得失,我们才会活得轻松,活得充盈,活得有滋有味。

    只有月白风清的淡定,才有人淡如菊的从容。

    洪应明在《菜根谭》里说: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后来,笔者对许老的了解逐渐增多,发现那份少年感是一种通透而率真的性情。

    少年感与先生的年岁无关,与阅历无关。那不是一时的明艳,而是奋斗的泪泉,是岁月的沉潜。纵然饱经世事沧桑,却依然恰如少年。

    ▲许渊冲在《朗读者》

    张扬着自信的风采

    和绝大多数学者的沉静谦和不同,许渊冲的个性狂放外露,讲话时常眉飞色舞,上大学时同学们赐他绰号“许大炮”。

    他在名片上自称:“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甚至说:“我的名字,比名片更响。

    这般“狂妄”之语,自然是他个性使然,更重要的是他有底气这么说。他认为中国人就该自信,该有点狂的精神。

    他是自大不羁吗?他分明张扬着中国人的文化自信,填补着文化史上的空缺。

    许老的翻译独树一帜,不止在于他翻译了《红与黑》、《包法利夫人》、《追忆似水年华》等众多名著,更在于他把《诗经》、《楚辞》、《李白诗选》、《唐诗三百首》等一系列诗词作品翻译成外文。

    毕业时,许渊冲就完成第一部英文译著《一切为了爱情》。

    “我是1948年到法国,1958年出了四本书,是全世界唯一的,直到目前还没有人打破纪录。一本中译英,一本中译法,一本法译中,一本英译中,这是1958年的事,1958年杨振宁拿诺贝尔,我出四本书。”在动荡年岁里做出的翻译成绩,许老始终引以为豪。

    他出版的《许渊冲经典英译古代诗歌1000首》共计十册,涵盖了诗经,汉魏六朝诗,唐诗,宋词,元曲,元明清诗等历代的诗歌精选。

    他翻译的《中国古诗词三百首》,被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评价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标本。

    他的中译英作品《楚辞》,被美国学者誉为“英美文学领域的一座高峰”。

    《西厢记》被英国智慧女神出版社评价为“可以和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媲美”。

    许渊冲的老师钱钟书还给他回信,称赞他的翻译是“戴着音韵和节奏的镣铐跳舞,灵活自如,令人惊奇”。

    埋首翻译终一生

    如今的他是白发老者,年近期颐,仍然在和时间赛跑,经常工作到凌晨三四点钟。他没时间悲伤,反而豁达地去掌握生命。

    他定了目标,要把《莎士比亚》翻译完成。这份纯粹执着的热情,多么让人感动。

    ▲许渊冲伏案翻译《莎士比亚》

    许老想为传统文化“走出去”贡献全部力量,想让自己翻译的古诗词在外国读者心里散发芬芳。

    这一生,他徜徉在翻译的世界里,畅游在中文、英语、法语之间,一心做着自己热爱的事情。

    这份对翻译事业奋斗终生的热忱,希冀传统文化散发夺目光芒的初心,是最打动人的,也最令人心生敬佩的。

    走过平湖秋雨,岁月山河,当年那个翩翩的年轻学子,早已变成年近百岁的华发老人。

    可是先生的一言一行,还有着当年求学时的风度与浪漫,他还在笔耕不辍追赶时间,他还是那个埋首翻译的少年郎。

    -作者-

    弯弯,一枚爱诗词爱写字的90后,记下,只为心中所爱的那份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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