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念:越活越孤独,不需要理由|随笔

梁栋:婚礼|散文

文/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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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说:“中年以后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要依靠的人。”张爱玲虽然是著名作家,但她是民国时期比烟花还寂寞的知性女子,为何能懂得男人们的孤独呢?看来人生路漫漫,进入中年以后,男人们大多寂寞孤独,是通病,不需要任何理由。
(01)
人在孤独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年少时光,想起那些玩伴,不指望他们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只是想见见面,唠唠嗑。可是,他们都去哪儿了呢?
昨晚上,我在伏案翻阅《杜月笙大传》,想想这位一天学堂未进的孤儿,凭着自己的睿智和胆识,不仅能在刀光剑影的上海滩立足,而且一步一个脚印混得风生水起,成了大上海头号人物。但是,进入人生的下半场,他又过得怎么样呢?没等我多想,手机铃声响了,是我的发小打来的。
说起这位发小,目不识丁,和杜老板有着许多相同之处。发小七岁时父亲去世,母亲被生活所逼从外省嫁到我们村,他在老家与年迈的老奶奶一同生活。不到三年,老奶奶又病逝了,他成了一名孤儿,幸好村里来了工作队,他便住进村部与工作队一起生活。好景不长,农村实行大包干后,撤走了工作队,发小没有了依靠,母亲只好把他接到我们村。在我们村,他母亲又接连生了四个娃,可想而知,他家的生活是多么饥寒交迫,更别提上学读书了。
每当夜幕降临,孩子们都会走出家门到大街上一起玩耍,我和发小玩得最投机,因为他在外省时学过几下拳脚。一天晚上,有两个调皮鬼喊我们去偷鸡吃,结果被发小拳打脚踢一顿,并训斥他们今后不许干偷鸡摸狗之事,凡事都要拍拍自己的良心。后来,我们成了八拜之交。
渐渐长大了,我继续读书,发小在村干部的大力支持下参军入伍。报名时填写的是高中毕业,可是到了部队里漏了陷。首长要他负责出一期黑板报,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怎么会出黑板报?首长没法,只好让他去干些卖力气的粗活。这下,他像老虎归山,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官兵们看在眼里,纷纷竖起大拇指,都认为他不识字不能升军官,但是可以留在部队做志愿兵。可还是二年后退伍了。
回到家乡后,他组建起一支建筑队,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先后娶了两房儿媳妇,建起两栋楼房。岁数大了,不宜搞建筑了,他又建起养猪场,在猪场周围种植果树,果树下养鸡,在猪场不远处的池塘里养鱼,养鸭,养鹅,过上悠闲恬静的生活。每逢节假日,我总要到他那里享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田园风光。
谁知一场猪瘟袭来,发小的猪场倒闭了,讨猪苗款的、收饲料账的,天天上门催债,他不得不外出打工。如今的我们哪里还能“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再想想从小一起长大的其他兄弟们,年轻时每周都有几位到我家里聚会的,然后酒足饭饱离去。现在呢,为了生活各奔东西。有的已经在外地安家落户,早将故乡抛到九霄云外;有的升官发财,早已不认识一贫如洗的我;还有的年纪轻轻,早已奔赴黄泉。更有一位好战分子,因为一言不合竟把人家打得不省人事,连夜跑到我家,把我心爱的腰带剑拿去防身,然后出逃,至今是死是活,下落不明。
这个社会很现实,为了金钱和利益,亲兄弟都能互相残杀,何况朋友之交,哪里还有几人真情在?
(02)
岁月将我带入中年后,越来越发现昔日推杯换盏的亲人也在一个个离我远去。遇事的时候,处于礼尚往来,好像还债一样,登过帐吃过饭,如鸟雀一样飞去,没有一人留下来安慰一下那颗操碎的心。除非你有用,他们会视你为天底下最亲近的人。
记得当年有位亲戚想买车,可是手里还缺一半资金,跑了好几天,借遍了他认为最好的亲戚朋友,结果一分也没有借到。明知道我当时很困难,他还是硬着头皮钻进我家里。先兜会儿圈子,然后说出自己想法,每说一句话都是“笑”字当先,笑得让人发怵。我知道借钱人的难处,逼不得已很难开口。
曾经孩子上中学时,专门骑车回家要团费,那时家里确实一元钱也没有,就让孩子到奶奶家去借,奶奶说家里就一张10块钱舍不得破开。我只好出门去借,就因为这3元团费,我在表叔家门前来回走了十几趟,生怕碰了一鼻子灰。一分钱憋死英雄汉,穷人最懂无钱的苦!俗话说,亲顾亲顾,无亲不下路。无论这位亲戚以前对我怎么样,今天能想到我,说明眼里还有我。特别是他拿到钱时说的那句话深深感动我:今后你家有用车的地方,只管招呼一声,我随叫随到!
有一次,儿子带着女朋友从外地回家,在县城下车时天色已晚,公交车已停开,我便开天辟地头一次有求于那位亲戚,三次电话终于打通,结果得到一句话,他正在喝酒,不能出车。于是,我让儿子打的回家。50公里的路程,那位黑心的司机硬是诈去400元。
后来我和那位亲戚在一起喝酒,席间他突然接到电话,说是他儿子从南方打工回家办点事,要老爸开车去车站接。我说,你喝酒了怎么去接呢?他笑笑说:“我让邻居石头开我车去接,他有驾照而且从来不喝酒。”这时的我像是一位傻蛋被恶魔用万钧铁杵猛击头颅,恍惚之间,我儿子和他儿子有着天壤之别,我那借出去一半的车款先是买了狗粮,然后又被吃饱的狼狗狠狠咬了一口。
亲戚别交财,交财断往来。从古至今,这个道理谁都懂,可是谁又能率先打破“交财”这个怪圈呢?假使亲戚家里有事请酒,我去白吃白喝一顿,中不?如果有亲戚张口问我借钱,我说个“不”字,今后还能来往不?也许风光时锦上添花的亲戚有许多,但是到落难时雪中送炭的亲戚有几人?
(03)
在这个色彩纷呈的世界里,谁离开谁都一样生活,即使他们认为我已是无用之人,离我远之,我也愿一个人与自己为伍,做自己该做的事,内心始终装着诗和远方,你若不来打扰我,我绝对不会烦你。也许这样太自我,不,是我刚刚从井口里跳出来,一下看到蔚蓝的天空,找到更好的方式与世界相处。
一撇一捺支撑起来的人,无论如何要守住气质,守住底线,守住不一样的烟火,哪怕再孤独。失去童年的伙伴,离散了酒桌上歃血为盟的兄弟,为了钱财渐行渐远的亲情,曾经令我一度迷茫,觉得在这个世界里,想找个说句心里话的人真的好难,好难。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发现,身边同事戴的面具越来越厚重,以至于满身盔甲,更难以推心置腹地交流。
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人读书看报,偶尔提笔写点拙文打发时间,那些年轻人玩手机不读书,他们说我太out了。只有一位工作几十年的老同事,我自认为知根知底的,可是那天却冷不防问我一句:“你每天低头写作,大小也是位作家,如今挣了多少钱了?”一句话噎得我半天没喘过气来。谁说写作就一定是作家,并且写作就一定要赚大钱呢?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君不见那些炒股的赌博的都是些有钱人,结果呢,还有可能倾家荡产呢!进入中年,我已经削去年轻气盛的锋芒,不愿口是心非,台上台下两重天,做一位披着羊皮的狼,主动辞去所谓的领导职务,埋没苦楚,深藏委屈,学会沉默寡言。对于不在乎你的人,说什么都是自讨没趣,因此,我把想说的话对自己说,拿起瘦笔落在纸上。就这样,时间在宁静素雅的文字里慢慢流淌。我想,我的余生将与文字结缘,不招惹谁,不蛊惑谁,更不会巴结谁,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终有一天,我发现我的文字也错了,因为有人将我的文字对号入座,说我文章里的张三李四王五,就是变着法子在骂他们。岂有此理!这么说,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孔乙己、豆腐西施,社会上的马屁精、哈巴狗、小爬虫等,都与他们有着相同的众生相。特别是那位老同事越老越有精神,每次开会都要跑到领导跟前坐,等着接住带泡的唾沫星。领导人的每句话,他都笑得合不拢嘴。每次讲话完毕,他都率先鼓掌,经久不息,直到领导人干咳两声为止。
而我坐在台下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台上的人讲“照镜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私下里他早把耄耋之父母赶出家门。听他说一套做一套,我都想上台踹他两脚,哪来的掌声给他呢?可是,我的周围掌声如潮,好像我是异类,是众矢之的,格格不入。
坚持个性会孤独,可是随波逐流的一帮乌合之众不孤独吗?他们看似一团和气,其实没有一句真话可言,相互猜忌,相互献媚争宠,勾心斗角,找不到自我,失去主心骨,人云也云,苟且偷生,活得更累。
法国哲学家笛卡尔说过:读一切好书,就是和许多高尚的人谈话。想想小时候,哭了有人疼,难过了有人哄,长大后,摔倒了没人扶,心疼了没人懂。于是进入中年后,我学会了坚强,学会了默默扛起,每天躺在知识的海洋里,听许多高尚人的故事。随着岁月的打磨,我渐渐放开心中那些牵挂家人、亲朋、同事的线,让他们如一只只断线的风筝飞向远方。无论他们今后跌落在城市乡村,还是天涯海角,我终将无能为力。
我知道,我很孤独,我最终的归宿,一定是躲在不足一平米的狭小空间里,偷偷注视着曾经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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