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泰:老来难,老来难|散文

郭广华:暖心扶贫事

文/韩世泰

【作者简介】韩世泰,一个在改革开放之初出生的藏族小伙儿,从教十六年,热爱教育,向往着诗和远方,爱好文学,现在兰州新区执教。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每年回农村老家祭祖,我都会拜望几位舅舅,他们年纪都大了,说难听点儿就是看一眼少一眼。

前几天,回村祭祖,父母孩子都去了。祭扫完我家的祖坟,我又载着父母、女儿赶去母亲的娘家,为姥姥姥爷祭扫——姥爷没有儿子,父亲是养老送终的女婿,所以,给老爷扫墓就成了我家的一项重要传统。加上我打小是姥爷姥姥一手带大的,从情感深处对祭扫他们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使命感。

还有二三十公里的路程,大舅就给父亲打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坟地,他的父亲和我姥爷是亲兄弟,老哥俩的坟又在一起,几乎每年扫墓他都会在坟地里等着我们。

祭扫很快就结束了,我们没有急着赶回城里,还要到几位舅舅家做客。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们都很想让母亲能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多见见面,让她能有一个好的心情。

父母不来的时候,我是不会先去这位舅舅家的——老两口儿都七十多了,我们一去肯定少不了麻烦二老,看着年过古稀满脸皱纹的舅妈忙前忙后心里真不是滋味儿,但不让我们吃点喝点儿他们又不肯。老家的亲戚都很质朴,家里来了客人,就要拿出最好的东西招待,要是不让客人吃点喝点,主人的心里是怎么也过意不去的。所以,每次到了母亲的娘家,我都很纠结,按理说应该长幼有节,先去拜望年龄最大的舅舅,但年龄大的舅舅家去了又没人做饭,不吃饭就走舅舅又不答应;让年迈的舅妈下厨又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一年就去一次,我去帮厨吧,舅妈又不同意……

所以,第一个要去的舅舅家,我会选择家里有表哥表嫂的,如果表哥表嫂出门了,就先去年轻一些的舅舅家,让年纪大些的舅舅知道我已经吃过了饭,然后再去几位年长的舅舅家,放下礼物,寒暄一会儿,喝杯清茶,推脱说刚吃过饭等到了饭点再做饭,然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离开。

然而,今年父母都来了,只能先从年纪最大的舅舅家开始拜望。这位舅舅是我三姥爷的长子,两个儿子都在新疆,虽然都会按时把钱寄过来,但老人的生活实在是很不方便。夏天舅舅流鼻血不止,村医无能为力,还是他的几个老弟兄们送到县城的……有一年老两口被儿子们接到了新疆,但没有半个月两位老人就跑回来了,说是不习惯。

舅舅家的房子还是八几年修的,狭小的门窗采光不好,进到屋里黑乎乎的很压抑,家具也是三四十年以前的,和我小时候离开那里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舅妈的身子佝偻着,严重的风湿病折磨得双腿变形,走路都费劲,头发像白羊毛一样在风中凌乱。她招呼我们上炕,自己开始捅炉子,然后颤颤巍巍地双手将一个用铝铸造的大茶壶坐在炉子上,感觉那个大茶壶随时都会从舅妈的手里掉下来。炉火不旺,屋里有点冷,舅妈不停地用火钳子捅着炉子。

舅妈眼睛也不好使了,记性也不太好,取放东西都是靠手摸,颤颤巍巍的从柜子里取出袋装牛奶,又把杯子洗了一遍。我要帮忙,她说什么也不肯,看着舅妈颤抖的开了裂的双手,心里莫名地伤感起来,七十多岁,本该是安享天伦的年纪,而他们……

半晌,炉子终于着旺了,舅妈倒了奶茶,又摸索着把一口大铝锅搬到屋里洗了一遍,说是平常不用这么大的锅。是啊,一年四季只有老两口儿,哪用得着这么大的锅呢?我一边把舅妈拽到炕沿上坐下,一边给父母使眼色,示意父母我们该走了。

舅妈不肯我们就这么走掉,她说家里平时也不来什么客人,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不吃饭就走呢?说是舅舅在剁鸡肉呢。鸡还是留下让他们自己吃吧,我们推脱还有几家要去,坚持要走。舅舅闻声进来了,说什么都不让走。舅妈说,知道我们今天一定要来上坟,天不亮舅舅就开始杀鸡了……孩子们过年都没有回家,想孙子了,只能打个电话——舅舅的老年机玩不了微信。

鸡肉刚进锅,其他几个舅舅就来请我们了。这个小山村几乎都是我家的亲戚,我们一年也就回去一次,所以大家都很亲切,也很好客。

为了吃这顿饭,我们花了三个多钟头。倔强的舅妈死活不让我们搭把手,非要亲力亲为。最后,是母亲帮着她一起做的饭。看着两位花甲古稀的老人在那里做饭,我的心被什么戳了一般。

晚上,我们去了一个表弟家里,他家房子宽敞,能解决我们一家五口的住宿问题。表弟家三个月前我刚去过一趟,那次是因为姨夫故去了,今天到他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母亲想看望她的妹妹。

表弟两口子很快就张罗起来了,又是煮肉又是炖酒的,看着一尘不染的屋里,孩子们玩得十分开心。

酒过三巡,我和表弟都开始感慨起来。他在怀念自己的父亲,说老人在世时家里家外啥心他都不用操,只要他两口子肯出力气,日子是十里八乡最好的,现在老人走了,打工是不可能了,只能守着庄稼地过活了,可是靠种庄稼只能维持个温饱……

是啊,貌似是年轻人在养活老人,其实老人在这个家里出了多大的力啊,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儿女身上,只要自己还能动弹,就挣扎着给儿女们干着干那的,不到万不得已,就绝不会给子女添半点麻烦。

听表弟说,像大舅那样的家庭,在农村很常见,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农村的新常态,年轻人都出门挣钱了,家里剩下的就是老人和孩子——有的儿女出门时把孩子也带到城里上学了。

是啊,年轻人不出门打工挣不到钱,孩子大点儿就必须到城里接受教育,留下的这些老人怎么生活呢?

我的心像被什么压着一样,沉重极了。农村的空巢老人太多了,他们没有什么积蓄,更没有什么收入可言,大多数身体都有这样那样的病痛,他们的晚年太难了。

老来难,老来难,看到自己的舅舅,我才真正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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