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展:不确定的时代,最难的是提出正确的问题

我们面对不确定性,之所以会焦虑、会困惑,恰恰在于我们是被过往的经验限制了自己的想象。
——施展

10月14日,三位大观学者携手变量中国

分享了大观学术团队“元问题”的研究方法

让思想照进现实

以下为现场视频回放+实况文稿

01. 

“天启四骑士”所预示的不确定时代

最近一年来,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感觉到世界的变化越来越剧烈了。去年“思想照进现实”,我还仅仅是在谈变化的世界,实际上我们对未来仍然可以有某种确定性的预期。最近这大半年来,可能很多人连确定性的预期都没法感受到了。一系列的事应接不暇地到来,不断冲击我们的感官和内心。
这就有点类似于《圣经》的最后一卷“启示录”里谈到的“天启四骑士”——瘟疫、战争、饥荒和死亡。当然“死亡”我们似乎现在还不会面临,最起码那不是一个紧迫的问题。但是前三个问题确实我们现在很直观地感受到了。只要你打开手机,看看最新的消息,你就会发现你已经处在这样一个困境里面,被三骑士中的一个或者两个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困扰着。

图 | 《圣经》中的“天启四骑士”

先说第一个“瘟疫”。疫情的不确定性体现在,具体某个城市的疫情到底什么时候来,来了以后这个城市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应对,都是极度不确定。上海的应对大概是目前国内最好的。但是如果两周前你新疆去玩了,突然之间霍尔果斯莫名其妙地出现两个无症状感染者,接下来整个在伊犁的人都不许出伊犁了。于是十一假期时候,深圳卫健委提醒大家,国庆出门一定得多带点衣服,因为你不知道七天之后你是否会在哪里隔离。这些完全都是不确定的。
一旦把时间再拉长一点,我们会看到,2019年底的时候,我们对未来的那些规划,那些很美好的想象,到了2020年突然之间一下子全都不一样了,而且我们明显地感到回不去了。
2020年1月,对我个人而言一个很直观的冲击就是,我的新书《溢出》的发布。当时写完那本书之后,我心里还是很兴奋,希望那本书能够大卖。本来计划是大年三十发布,结果疫情一来,全都打乱了。就在我发布新书的前一天,武汉封城了,这对我个人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确定性。然后1、2月份的时候,感觉整个中国水深火热,全世界都在看着你,看你接下来究竟会怎么办。结果到了3月份,疫情开始传到西方,西方突然之间又水深火热了。到了6月份之后,中国逐渐缓过来了,很多中国人又开始看西方的热闹。到今天,我们看到西方基本躺平了,而中国仍然对疫情有严格的管理,于是一个新的麻烦又出来了。如果西方躺平了,我们还那么严格,此时我们是否要向世界开放?如果不向世界开放,那整体的经济怎么办?如果向世界开放,那每个人早上出门都得多带几件衣服,因为说不定晚上下班的时候,你就在哪隔离。
这种不确定使得我们大概这半年来,没有办法做一个长时间的规划。过去也许我们可以做个5年规划、10年规划,今天也就大概能做5个月的规划。这是第一个骑士——瘟疫。
第二个骑士——战争。几个月前很重大的一个冲击,就是美国撤离阿富汗。撤离阿富汗之后,网上流传了一系列非常有冲击力的照片。好多人拿喀布尔撤军——如此失败的一个撤军——跟40多年前的另外一场撤军做对比,就是在西贡的撤军。人们说现在是“喀布尔时刻”,它堪比当年的西贡时刻。
图 | “喀布尔时刻”
但实际上在我看来,喀布尔时刻比西贡时刻要更加严重,对我们的冲击会更大。大在哪呢?西贡时刻的时候,美国是战争打败了,但是他对于自己的价值观和自己那套秩序方案的信心没有丧失。他认为这套方案和价值观全都是对的,只不过有坏人在捣乱,也就是苏联。接下来我继续想办法,一定迟早能够把我这套东西让它重新覆盖全世界。
但是喀布尔时刻的时候,不再有类似于苏联这样一个可以背锅的坏人。美国几乎所有东西都是可以由着他的想法来往前推进的,但最后就是做不成,就是玩脱了,而且走的时候走得如此之狼狈。于是他不仅仅会觉得自己这次这个事情做砸了,他也会进一步地对于自己的这套方案的普世性产生怀疑,而这个产生怀疑会带来什么结果?美国有可能会开始收缩,收缩之后,它对于构建全球普遍秩序、担当世界霸主精神动力有可能会坍缩掉相当一部分。它的秩序在西方的覆盖仍然没有问题,但是对普遍性覆盖的信心有可能就坍缩掉了。
可能国内有很多人会觉得,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这很好啊。但是等到帝国主义真的夹着尾巴逃跑了之后,你才知道真正的麻烦就会到来了。之前有帝国主义在的时候,你会觉得它很讨厌,等到它走了的时候,你才意识到,那个地方的秩序仅靠当地是建立不起来的,帝国主义走了之后,当地的秩序到底是乱是治,那就得靠我们自己来应对了。而且刚好乱的地方离帝国主义很远,离我们很近。而且因为喀布尔时刻,有可能帝国主义重新回来的精神动力没有了,于是全球秩序就可能会出现一个新的动荡。在整个20世纪,早期是欧洲列强,后来是美苏两霸,他们基本上把全球的秩序都给覆盖住了。但是喀布尔时刻有可能意味着,第一次出现了没有霸权国来覆盖那些彻底动荡地方的秩序的情况,而且刚好那个地方就在我们身边。世界秩序的不确定性动荡,可能以另外的一种我们现在很难想象的方式出现。
第三个天启骑士——饥荒。当然我们今天不再有粮食意义上的饥荒了,但是电力、能源,这是工业经济的粮食。我们作为肉体的人,在粮食层面的饥荒不存在了。但就整个现代社会而言,脱离开工业经济的粮食是没有办法运转的,但是目前正在陷入严重的饥荒。前一阵我跟几个做实业的朋友聊到这个话题,那个朋友甚至很无奈地跟我说:让我有序用电,这我都认了,你只要给我保证一点,有序停电行不行?我的机器都是很精密的机器,突然之间停电,机器有可能彻底就坏掉了。如果你不有序停电的话,那以后我还敢干什么呢?我啥都不敢干了。而且就算来电了,我的机器也不敢再开了,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突然再次停掉,机器根本扛不住。所以能不能做到有序停电,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些之前没法想象的事,现在居然全都到来了。像这种工业“饥荒”,只要咱们开足马力生产煤炭,大致还是能够应对得了的。但是在这种不确定当中,我们不知道会有什么样新的类似的“饥荒”会浮现出来。

02. 

前40年那种“确定性”,未来还会有吗?

我们处在一个巨大的不确定当中,这种不确定让人们感觉很惶恐,而且很着急,我们很渴望能够再回到过去40年那种我们所习惯的那种确定性的时代。但是很不幸,我们看一下历史会发现,实际上不确定性才是人类历史的常态,确定性实际上是个例外。只不过刚好最近这40年,我们很多人都很年轻,我们的职业生涯,正好伴随着这40年。于是我们经历的都是确定的时代,你确定它会增长,你确定你的明天会比今天过得更好,你确定你的下一代会比你拥有更多的机会。
基于这40年的经验,我们感觉一切都是确定的。但是大家回想我们一句古语“夏虫不可语冰”。夏天的小虫子你给它讲什么叫冰,它完全听不懂,因为就它的所有的经验范围而言,地球温度就是25度到35度之间,这是它穷尽一生的经验范围。所以你给它讲冰,它是根本就听不懂的。能够见到冰的那些冬虫基本都变成夏草了,它也来不及把它的知识经验传递给下一代。
而如果把我们放到整个历史长河里来看,我们就是这40年里面的夏虫。我们以为确定性是一个常态,我们以为我们可以迅速再回到一个很确定的时代。但是通过刚才我说的那几个案例,疫情、喀布尔时刻、工业饥荒,我们知道再回到确定的时代很难。
刚刚我们经历了40年的持续的确定性的时代,上一次这种持续了40多年的确定性的时代是什么时候?是一战之前的40年。一战之前,1871年普法战争结束,普鲁士统一了德国,在那之后欧洲内部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大的战争,最多相互威胁一下,相互骂一骂街,但是真正的战争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且那会是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人们感觉财富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到第二次工业革命,人们前所未有地发现地球变得这么小。大家可能看过那本儒勒·凡尔纳的科幻小说《八十天环游地球》,在此之前,八十天你能从德国走到法国就不错了,而现在居然可以环游地球了。这在以前是完全觉得简直神话一样的事情,居然全都在我们眼前到来了。人们对未来充满了乐观的期待,觉得明天无限好,一定会比今天好,我的下一代一定比我享有更多的选择,享有更多的自由。

图 | 凯恩斯《和约的经济后果》

1919年一战结束之后,凯恩斯曾经写了一本小册子叫做《和约的经济后果》。在那本书的第一章里面,凯恩斯仔细地描述了一战之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说一战之前,1914年的四、五月份的时候,当时曾经有一份英国的杂志上面写了篇文章,描述人们美好的世界。文章写道,一个英国人可以早上起来给自己煮上一碗来自美国的燕麦,沏上一杯来自非洲的咖啡,坐在自己地处德文郡的庄园的餐厅里面读一份德国的报纸,上面写着关于俄国的消息,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我的餐厅里,我由此一点触达全人类,觉得这个世界前所未有地美好,觉得未来的一切都是那么值得憧憬。
但是仅仅过了两个月之后,一战打起来了,之后的世界再也不一样了。也就是说,上一次的四十年的确定性就是这样,而再往前去追溯,人类历史上似乎还没有过那么长时间的确定性延续的时代。而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当时有一个人,他就那天早上在德文郡,在他家的餐厅里面读完那份报纸,忽然之间就得了心肌梗死,那对他来说人类世界是永远那么美好的,他就永远停留在了夏虫的状态。
所以如果我们仅仅以这四十年的经验来判断,你根本是无从理解,也无从让自己获得勇气去面对不确定性的。面对不确定性的时候,首先需要的甚至都不是你的知识,首先需要的是勇气。现在确定性的时代有可能终结了,会终结多久也不知道。当然过了一段时间,应该还会再回到一个有相当程度确定性的时代,但得过多长时间才能回到那,谁也不知道。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想说,个体经验不再可以依靠了,可以依靠的是群体历史。为什么?原因在于个体经验、个体的所有的生命历程,跟整个人类历史相比就是夏虫。你只见过25度到35度的地球,你没有见过冰,你无法想象水居然可以变得无比坚硬,你无法想象你身体内部会因为温度降低开始结晶。所以个体的经验面对这种不确定性的时候,根本问题是你没有过这种经验。但人类历史正相反,它有更长的经验,并且长期面对的都是这种状况。所以如果我们意识到过去那40年,我们的所有的个体经验都是夏虫的话,当winter is coming的时候,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我们的视野拉得更长,看一下更长的历史是怎样的逻辑。

图 | winter is coming

李筠老师在今年4月份出了一本书叫做《罗马史纲》,我一直在跟人讲,这完全是一本被书名给耽误了的好书。很多人觉得写罗马史的书,我看盐野七生就好了啊。但我可以负责地说,这本书跟盐野七生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对李筠来说,罗马史只是他用来说事的一个载体,他在用罗马史来说人类到底是怎么自我组织起来的。
我们今天所说的各种各样的政治制度,实际上是人类自我组织起来的一系列方案。而咱们今天所能够想到的所有制度方案和制度类型,在罗马的时候全都出现过,也全都失败了。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会出现,不是因为在那个时候有哪个大牛一拍脑袋,咱们搞一共和制吧,咱们搞一帝制吧。从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实际上是现实的问题逼到那了,过去的方案完全不适用了,于是不得不想一个新的方案来解决这个现实问题的时候,等到这个找到的新方案逐渐稳定下来,就成了一个新的制度形态。

但是任何一个制度形态都有它的适用性边界,一旦突破这个适用性边界之后,之前方案本身又作废了,这就意味着罗马会再次掉到沟里,于是之前的方案你得往上面拼命打补丁,打完补丁费尽千辛万苦重新爬出来,爬出来之后的形态就被后人命名为一种新的制度。而那个制度过一定时间,又会遇到它的适用性边界,然后又掉坑里,然后再打补丁,再爬出来。整个罗马史实际上就是人类所能够想象的所有的制度形态,不断地发生,不断地失败,不断地打补丁爬出来,再不断地失败直到灭亡的过程。
李筠是用罗马史作为说事的载体,把这些东西做了一个完整的梳理。所以我说这本不是一个讲罗马史的书,而是以罗马史为说事的载体,讲人类的秩序逻辑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一本书。之前我曾经说你买一本书相当于买了两本,一本“罗马史”,一本“政治学通识”。后来我想这根本不叫政治学通识,因为政治学通识仍然是一门“学”,但它讲的不是一个“学”,而就是人类秩序本身到底是怎么回事。
图 | 李筠《罗马史纲》
罗马城一度在西方人看来是永恒之城,对他们来说,哪怕世间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仍然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罗马是永恒的。但相信罗马是永恒之城的那些人,后来的历史证明他们也只不过是夏虫而已。刚好他们的夏天比较长,但也只不过是夏虫而已,因为罗马终究是会灭亡的。而且在罗马永恒之城存续的那1000多年中,制度不停地在流变,利益组合不停地在流变,问题不停地在流变,所有这一切都在流变,就没有什么确定的答案。在这种情况下,你把一个整体的人类历史进程的画卷在你眼前铺开,才有可能突破自己夏虫的困境。

03. 

不确定的时代,答案不重要,问题才重要

刚才我说的似乎是一个很悲观的状况,一切都不确定了,那我们面对世界该怎么办?实际上之所以我们会生出这种困惑,恰恰在于我们是被这40年的经验限定了想象。

人类历史上最主要的知识,都是用来应对不确定性的,而不是用来应对确定性的。只不过我们刚好是生活在有确定性的这40年当中,以至于我们对于那些应对不确定的知识关注不够。我们为了进一步强化我们的确定性,会不断把我们既有的知识进一步的精确化、数据化、量化,一切都要科学化,一切领域一切学科都要最终量化,科学化,认为这才是一个真正配得上人类的知识。但所有这些不断精确化的努力有一个问题,就是没有哪个数据是自带意义的,数据到底具有什么经济学意义或者政治学意义,是取决于它在怎样一个解释框架之下。脱离开解释框架,抽象地谈数据没有任何意义。
而任何一个解释框架,任何一个理论系统,都有它的适用性边界。如果超出了这个适用性边界,你仍然在以原来的理论框架来整合那些数据,这只会让你离真实的世界越来越远,让你更加无法应对真实世界。在那种情况下,你所获得的确定性,只不过是一种想象出来的确定性而已,只能用来麻醉你自己。
所以,人类历史上最主要的知识,都是用来应对不确定性的,而不是用来应对确定性的。人们越追求确定性,就会越努力尝试去把所有那些东西给量化,因为只有足够量化,你才足够地确定。但是这种确定性的知识只能应用于确定性的世界,一旦确定性的世界过去了,这种知识的可用性和有效性就极为存疑了。
而在这种不确定的世界当中,根本就没有答案。为什么说没有答案?原因在于,在不确定的世界你甚至连问题都是不确定的。就像昨天我跟做企业的朋友聊的时候他说,我们的风险模型里面所有的要素全都估量进去了,唯独没估量到会停电。这个例子告诉我们,在不确定的时代,很多人有可能一开始问题就提错了。问题都是不确定的,就会导致你开始给的那答案本身丧失意义了。
不确定的时代根本就没有答案,因为你没有一个明确的问题。没有明确的问题,你根本无从去寻找答案。那么人类的那些知识究竟都是干什么的?它究竟能给我们提供什么?既然提供不了答案,它能给我们提供的是,究竟在这种时候,我们该如何正确地提问题。越是不确定的时代,你就越得会正确地提问题。在这种时候,反倒答案不是那么重要。当然,你仍然需要一个答案,但是在这种时候你要知道,任何答案都是临时的,因为你的问题本身就是临时的。如何能够正确地提问题,这是在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当中,一个很必要的生存技能。

04. 

如何正确提问?回到知识发生的地方

而如何正确地提问题呢?这就涉及到刚才主持人提到的我们大观学术团队的一个研究方法——元问题。什么叫元问题?这是我们的一个研究方法,用它来尝试去摸索出如何正确的提问题。李筠老师会更细致来拆解究竟什么叫元问题,我来简单地说一下我们最初是怎么摸索到这个方法的。
首先,这跟知识的发生论相关。我们要提问的时候,首先得观察世界。而世界从来不是赤裸地向我们呈现的,世界都是在我们对世界的某种想象结构之下,开始向我们呈现的。大海究竟是天堑还是通途,跟它的物理属性没关系,只跟你怎么想象它有关系。你对世界的想象方式决定了你问题的提出,决定了世界如何向你呈现,你认为它是天堑,那么它在你眼中就是天堑,而且它真的会变成天堑,因为你不会努力去克服它。你认为它是通途,那么你就会想各种办法去克服它,最后它真的会成为通途。而大海到底是什么?它不会赤裸地向你呈现,它借助于你对它的想象方式而向你呈现。也就是说,我们观察世界的时候,你永远离不开你对世界的某种想象框架,这种想象框架就是我们所说的最初始的知识。

图 | 大海是天堑还是通途取决于你对它的想象

人类的知识从最初始的知识到后来不断丰富,到今天出现了大量的学科。这些学科怎么来的呢?也不是哪个大牛一拍脑袋,说我要有一个物理学,有一个化学,从来不是这个样子。就像我刚才说到罗马的时候,不是凯撒一拍脑袋说我们要有个帝制,不是这个样子。而是当时罗马遇到了在共和制之下根本解不了的问题了,于是凯撒提出一个新方案。还有别的人也提过别的方案,别的方案都失败了,就凯撒成功了,于是有了我们之后所看到的罗马从共和向帝制的转型。
同样,人类在历史上开始面对一些重大的、无法解决的问题的时候,就得开始想办法了,有可能有各种各样的人想各种各样的办法,其中多一半都是不成立的。最后有若干种能够把这条路给走通了,走通了的若干种办法,会有人把它们给整理在一块,于是一个学科就出现了,一套知识理论体系就出现了。
所以我们从发生学的角度来看,实际上人类知识的演化史,是基于人类问题的演化史而出现的。脱离开对于人类的问题演化史的理解和关注,你是无法理解人类的知识树到底是怎么长起来的。就人类问题的演化史而言,问题总是层出不穷的,人类知识就是用来应对问题的。在这个知识最开始出现的时候,在它面前敞开了1万种可能性。只不过当时具体的历史处境,使得它只选择其中100条路就足够了。顺着这100条路往前推延,把它越来越精细化。而越精细化,它对于当时世界的解释就越强有力。但有一个前提,就是整体的环境没有发生实质性变化,一旦整体环境发生实质性变化的话,这100条路就作废了。你在这100条路上走得越远,解释得越精致,你离现实就越远。
在这种情况下,有可能你的观念会让你完全无法再看清现实。在这种时候我们要怎么办?我们需要再回到知识发生的地方,需要回到当初那1万条路,看看当初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知识。当你把那1万条路的底层逻辑搞清楚了,再来看我们今天的历史处境,找到适合今天的另外的100条路,你才有可能应对今天的困境。回到知识发生的地方,这样一种思维方法就是我们所说的元问题的研究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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