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徒骇河畔
一直有种感觉,时间的流失是在加速度,因为日子总是越过越快。时光转瞬即逝,不写日记的时候,五年的回忆甚至都写不满一张纸。记忆可以遗失,也会沉淀,似陈酿历久弥香。
回望五年前,因为驻村工作的需要,我带着使命走进了滨州,住进了徒骇河畔。在那片深情的黄土地上,在420个难忘的日日夜夜里,我见证了徒骇河的春夏秋冬、春华秋实,见证了人们的喜怒悲欢、家长里短。河水静静流淌,不言不语,在延绵的岁月里浇灌着淳朴的民风,沉淀了人们粗放而不乏细腻,淳厚而不乏活泼的性格与情怀。人们抱素怀朴、安性约身,追求着现实与梦想的平衡,吟唱着村子近百年来流传的故事,到处一片祥和与宁静。这里早已是自己熟悉的土地,农村与我也满是刻骨的亲切。平生第一次接触农村工作的忐忑与憧憬,却一直伴随着我,在肩负的使命面前愈久愈强烈,也是从那时起,一个叫做“台二村”的小村子便走进了自己的生活。
村子就在徒骇河畔,八百余亩的冬枣园沿着河畔延伸开来,徒骇河水浇灌了这片土地,也流淌进了人们祖祖辈辈的记忆里。工作之余,我几乎每天都会在长长的河堤上散步。望着蜿蜒远去的河水,呼吸着这静美纯真的乡土气息,惬意而紧张地行走在高高的堤坝上,任凭脚下的黄土灌进鞋里、裤脚里。我喜欢这里的每个季节,也深深融进每个季节的景色里。宽宽的河床,宽厚的堤坝,奔流的河水,总能平息内心的忐忑与不安,唤醒曾经的初心,坚定奋勇直前的勇气。困惑之时,一个人在徒骇河畔行走,在自我陶醉中探寻答案。
徒骇河的春天是忙碌有序的,到处焕发着盎然生机,我便缓步走进这浓浓的春意。在徒骇河的大堤上,向东放眼望去,一片平整的冬枣园,一棵棵枣树整齐地排列着,静静孕育着开春的第一抹绿色。我索性走到河滩里,有几只长腿的叫不上名字的水鸟散落在水边,用嘶哑的声音招呼着同伴。不远处,嗡嗡作响的渔船穿梭在水面上,船上的人在忙活着下网、收网。由于春季灌溉的原因,河里的水位下降很快,河滩上留下的水痕里,满是已经干掉的河蚌皮(当地称作“嘎啦”)。在暖春阳光的映衬下,周遭一片静谧,我到水边,凭着小时候的经验,竟也捡到了四、五只河蚌,心底便由衷地兴奋起来。也顾不上泥巴与河水,到水边将河蚌冲洗干净,拿在手里,回到了大堤上。不远处的草丛里,有只野鸡在叫。我早已沉醉在这春色的纯净里,满鞋满裤腿的泥浆倒也成了另一番情趣。
熟悉了工作,融进了人们的生活,就会忘记了时间。徒骇河的春天是短暂的,在接续的忙碌中,还没有等来期待中的春天,夏天便已来到了身边,徒骇河的春令人印象深刻,来去匆匆,急促得很。温暖催开了路边的槐花,一串串,或白或紫,像极了五颜六色的葡萄,在夹杂着温润潮湿的风中徘徊,阵阵甜甜的香味,越过院墙,飘到农家,香气怡人。夏天的村子显得格外的丰满,绿树红花,到处洋溢着青草、冬枣花和槐花的味道,不觉然中,把自己带向了遥远的童年,眼前的景象愈加亲切,似是回到了故乡的老屋和那个古朴的村落。
夏日的中午,经常被“平、仄、去”声分明的“咕咕咕”声惊扰了午梦。原来是飞到院子墙上的鸽子或者是叫不上名字来的鸟儿在独自低吟。于是躺在床上静静地聆听,聆听这夏日午后的乡村,聆听这沉静的农村交响乐。交响的旋律里交缠着街上的叫卖声、隔壁孩子稚嫩的哭声,夹杂着前院庄户家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和在浅草丛中觅食的鸡叫声,偶尔还会有后院正在忙碌的人们的说笑声和施工的电锯声,倏地感觉到,这份惊扰显得又是多么的平静,让人撇开外界的纷繁嘈杂,回归一份田园的恬静,洗涤尘世的虚华。
村主任是个五十岁出头的农村汉子,黝黑的皮肤、粗旷有力的双手,淡淡的眉毛下一双坚毅的眼睛炯炯有神,朴实的性格里带着几份农村汉子的倔强,却又十分的细腻。他工作经验丰富,处事成熟周到,遇事三思后行,对每家每户的情况了如指掌,常常为了一件事晚上翻来覆去,思考到天明。农村的工作头绪繁多,千丝万缕,他却能举重若轻,信手拈来。长辈的年龄,兄长的情怀,在与他的交往中,从他身上学到许多工作方法和人生的朴素哲理。我们经常促膝长谈,有时不觉会到凌晨。我通常趁着街巷里的路灯回到住处。
农村的黑夜很静,不像城市里的车水马龙;农村的黑夜也很纯洁,不像城市里的灯火通明。街上空无一人,幽暗里能够听得清自己的每一个脚步,远处会不时传来有一搭没一搭的狗吠声。久违的静,如此清晰。也只有此时,才会听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把自己从白天的头绪中拉回来,与影子作伴,和自己对话。夜晚,我也会搬一把椅子,坐在空旷的院子里,享受着清冷的空气,静思白日的奔波与忙碌。夜,给了认识自己的力量;星空,因为一个人的遥望而更显深邃。有些事情只能一个人去承受,生命之重有时无法分担。青春,在守望与承受中更显张力,更加绽放生命的色彩。
徒骇河畔流转的四季,孕育了难忘的深情。从始至终,信任与嘱托,鼓励与期待,帮助与支持,给了我举步向前的动力,我为之感动,为之振奋,于是,便在骨感的现实与丰满的理想之间,找寻成长与奋斗的空间,找寻回馈信任与嘱托的力量。“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豪言壮语,却不如长久的知恩图报更切实际些,心怀感激暖到的往往先是自己。在村主任“永远是朋友”的临别寄语中,在人们信任与鼓励的眼神里,在朋友和家人的默默支持下,那些过往托起了永恒的记忆和守望。
又是深秋,收获的季节,天空的轮廓已格外鲜明,每当此时,我都会不禁想起徒骇河畔的秋。北方飘来的风里,我似乎闻到了冬枣香味儿,嗅到了徒骇河水的温润,还有人们的问候。我站在风里,极目远方,那一张张笑脸又在我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作者:陈从显,烟台市散文学会会员、教育工作者。作品散见于《齐鲁文学》《红月亮诗刊》《时代作家》《胶东文艺》《烟台散文》《诗海听涛》以及网络、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