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琴之谜：九人入谶喻哀歌

文/戬穀居士

芦雪庵咏梅花诗后的次日雪晴，众人又齐聚贾母处，李纨说有几个“四书”灯谜，要大家猜。宝钗说这些虽好，但不合老太太意。湘云就说了一个耍猴儿的谜，众人笑了一回。

这时宝钗说了一个，“镂檀镌梓一层层，岂系良工堆砌成。虽是半天风雨过，何曾闻得梵铃声。”宝玉接道，“天上人间两渺茫，琅玕节过谨提防。鸾音鹤信须凝睇，好把唏嘘答上苍。”黛玉紧跟着也念道，“騄駬何劳缚紫绳，驰城逐堑势狰狞。主人指示风云动，鳌背三山独立名。”

三个灯谜，书中未示谜底。只从字面诗意来看，都隐约有自说谶言之意。宝钗的前两句寓意她为人处处见精细，做事玲珑无痕迹。后两句借唐明皇风雨中闻铃悲玉环之典，寓说她后来与宝玉的生离。宝玉的谜，意寓黛玉是天上的“仙姝”，在“琅玕节过”喻音容别离，人间的他曾借《芙蓉女儿诔》明悼晴雯，实用“唏嘘答上苍”来痛哀黛玉。黛玉的诗谜则自喻：“才情文华多横溢，礼教何能束自己，有泪何惧风云动，名鳌蓬莱成谶语”。

三人争相说完诗谜，探春欲说时，只见宝琴走上前来，笑说自己自小起：“所走地方不少，见过古迹颇多，今拣十个地名，诗意怀古含谜”。众人忙说，快写出来，这就有了书中第五十一回的“薛小妹新编怀古诗”十首绝句的细述。

第一首是《赤壁怀古》，“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这首是总说。是写荣宁二府的衰败过程，恰如赤壁之战中曹家人马“一败涂地”，折戟沉尸于江中阻水不流，“无限英魂在内游”，既是后面各首内容的提示，也是说在书中死亡的不限于写到的这九个人。

《交趾怀古》，“铜铸金镛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交趾”，是公元前三世纪末，南越王赵佗所置的郡。公元四二年，刘秀派马援领兵镇压交趾人起义后，在当地立两根铜柱为汉朝边界。这首是说元春，金镛隐指宫闱，典出南齐武帝置金钟于景阳宫，令宫人黎明闻钟声而起以“振纪纲”，“声传海外”句指她曾作灯谜说爆竹声如雷，封贵妃时声势显赫。

说李纨的是《钟山怀古》，“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她青春丧偶，心不闻事，何问名利。出凡尘，戴珠冠，披凤袄，是儿子贾兰“爵禄高登”，不管他人嘲笑了。

写王熙凤的是《淮阴怀古》，“壮士须防恶犬欺，三齐位定盖棺时。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这“恶犬”意指贾琏，凤姐后被琏欺终遭休弃。二句应尤氏说她钱带棺材里使去，“寄言”是秦可卿曾托梦凤姐要给自己留后路，“一饭之恩”是借韩信报“漂母之恩”典故喻刘姥姥救凤姐女儿巧姐出火坑一事。

说晴雯的是《广陵怀古》，“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出纷纷口舌多。”这前两句是说大观园的欢乐宴游短暂，怡红院又通柳叶渚堤，正好用隋堤作比。后两句应了她“册子”中的“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

描绘迎春的是《桃叶渡怀古》，“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前二句指迎春出园后，和众姊妹分离，所居紫菱洲的荷塘衰败，后两句泛指金陵诸钗遭遇。

《青冢怀古》，“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惭万古羞。”这是说香菱，她册上画“一方池沼水涸泥干”，正应了首句“黑水茫茫咽不流”，“汉家制度”是昭君出塞典故，此处“汉”字意指薛蟠，末句是说薛好坏不分，屈金桂虐香菱，自己应知羞。

说秦可卿的是《马嵬怀古》，“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衾尚有香。”前两句说她“淫丧天香楼”，后两句说宝玉在她房中“神游太虚境”事。

在《蒲东寺怀古》说金钏儿的“骨贱”，是借西厢小红喻金钏儿，并用后两句指宝玉戏语，王夫人巴掌打金钏儿脸。“小红骨贱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

最后一首是《梅花观怀古》，“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蝉娟。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这是说林黛玉。前两句是说黛玉有时会引用杜丽娘唱词，二人情爱都未成忧郁而死。三句“团圆莫忆春香到”，黛玉死于何时不知，但其“葬花吟”已有谶语：“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顏老死时”。末句“一别西风又一年”，宝玉流亡归来大观园恰是秋风时节。

众人看了，都说新奇，猜了半天，一个谜也没猜透。

据研究红楼梦诗词的专家先生说，十首绝句，其实就是《红楼梦》的录鬼薄，是大观园女儿的衰歌，这就是真正的谜底，名曰怀古，实则悼今，说是灯谜，其实就是人生之谜。

这些谜底说法是一家之言，众多的《红楼梦》研究者也有其它多种说法，但这些都不影响我们对红楼梦一书的阅读兴趣和对书中诗词的喜爱。

作者简介：赵留喜，字家润，号戬穀居士，1948年生，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洛阳市新安县铁门镇人。有个人诗集《戬穀居诗稿》、《秋窗拾梦》出版。我的微信号：hutashi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