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星岚 ● 第六章 出塞
王总管搀着素岚回至内室，见仆人端来热水盥巾，挥手示意退下。
素岚微启星眸，一把攫住王总管手臂，怔了怔，忙松开手道：“失礼。”
王总管从袖袍取出一小檀木匣，打开后是一块醒酒石，只见他双手呈于素岚面前，笑道：“岚君服此可解宿醉。”
素岚忙接下称谢，王总管笑道：“恕在下轻言妄语。君秉性赤诚，然腹诽暗箭难辨；热血刚正，弄气使性二愆延己身；淳情素意，酒色易惑人心。且莽夫一怒，拔剑而起，血流五步，亲属缟素悲恸而已；何不行正道之剑，辟阴阳，持春秋，决浮云，开地纪，以安百姓也。”
素岚默然道：“天下百姓非素岚宏愿，裴相所托，历历在目耳。”
王总管笑而不语，告辞而去。
冷峭的夜风划拉着酒旗，酒馆门下积雪消残，蜡烛发出微弱的光。木桌旁，素岚一杯接着一杯，却无半分醉意。远处的范府烟火迸发，把半个夜空照得亮堂堂。
素岚望向范府，目光一片迷濛。
一白衣人翩然而至，酒保以为鬼魅，一时吓得呆住，素岚心知是白星，冷笑一声，举盏自饮。
白星拣雅静的地方坐下，扔出一锭金子，酒保忙上来招呼，入后厨置酒肉去了。
素岚作醉酒态，扬声道：“呦，这不是白军师！怎么就来这种寻酒，那香喷喷的绣楼不舒服了么？”
白星接过酒斟满，哂笑道：“听王总管说，城南处一间小酒肆，有只失了主人的猴子在望楼自哀，我不信，故来瞧瞧。”
素岚愤然离桌，白星饮下一杯丢开道：“你若还是个男人，就砍了他！”
“范制思！”素岚心底一恸，云墨的凤冠霞帔在脑海里晃，过去的日子一幕幕浮现，那个弱孤的少女，那个被鞭笞的女孩，那双怯懦无助的眼睛，攫住他的心神，揉搓他原本刚硬的意志。
素岚舒了口气，紧握佩剑的手松了下去，默默离去。
白星冷笑一声，倚门道；“十八新娘六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言未了，剑光袭来，白星飘然而起，跃至半空，缓缓落在酒旗旁。素岚举剑指向白星，红瞳怒发，煞气逼人。
“总算有些血性！”白星冷笑道。
素岚挥剑一纵，转瞬即至白衣，白星迅雷一闪，让过剑锋，左手鹰爪疾落，困住素岚手腕，而右掌运力，掌尖如白蛇吐芯，直取素岚心窝。素岚以拳硬接，一股力道沿手腕直冲臂弯，一时骨痛筋麻，左臂不举，急飞脚来袭，又被一记飞叶踢，正中委中穴，僵麻难立。
“白星！”素岚瘫坐于地，挥剑乱砍，发尽乱，而口中谩骂不绝，惟求一死，“你若有种就杀了我！”
白星冷笑一声背过身去，摇着玉萧道：“夺爱之痛胜过千刀万剐，这滋味最让人回味吧，素岚？杀一个行尸走肉与杀猪狗何异，我可不想污了手。”
“白星！”素岚以剑撑地，缓缓起身道“你听着，总有一天我裴素岚会亲手杀了你！”
白星身躯一动，转过身来，盯着裴素岚，只见星眸如镜，水云微澜，半晌道了两个字：“懦夫！”言罢径直离去。
这天一早，王总管便至素岚寝处侯立，裴素岚听仆人说明忙盥洗，接入客厅。
王总管道：“范将军近因偶感风寒，不便亲临宣调，托王某与岚君小晤明示……”
素岚笑道：“总管何至语难如此，尽管明说。”
王总管笑道：“岚君爽亮之人。将军说，素岚体格强健，膂力过人，且忠谨恭让，人多推服。今北疆戎狄侵扰，边民难安，遂募重兵以防，然兵多将杂，缺一心腹辖制，群议以为素岚可拜将，将军颔首称是，且密嘱曰，不日回蓟，即可重迁。今虎贲大营正有偏牙将一缺，待岚君绶印。”
云墨别嫁，素岚早已心死，今听王总管如此说，便道：“将军如此器重，岚不胜感激。上阵杀敌男儿本务，且我自幼有从军之心，若将军体爱，愿为什夫长，亲刃敌寇，实乃平生快意。”
王总管一惊，直勾勾盯着素岚道：“君三思。”
素岚颔首笑道：“吾意已决，请为将军言说。”
“什长之末职，不庸将军定夺，王某可为之。”王总管沉思片刻，拱手道：“待我通禀军师。”
素岚送出王总管，便收拾行囊，不多时，王总管赶来道：“军师无他说，但催促我等治装。”
素岚道：“行李已备妥，烦总管前导。”
王总管见素岚只一包裹系腰，一剑随身，心底一恸，大骂仆人道：“混账奴才，细软金白还不多多取了来！”
素岚忙劝止道：“这几个月来小哥们服侍辛劳，本应赏赐，且我投身军旅，钱财无用，所幸都留与他们。”
“这怎么使得！岚君也是在世道上行走的人，难道忘了金白可通鬼神的道理！”王总管从袖中、怀中翻出几大块金子，又解下腰间玉佩硬塞进包裹，“这些岚君若不收下，是看不起王某！”
王总管拼力相持，见素岚好歹收下，转向仆人呵道：“尔等小心看守房门，一概物什摆设照原样维持，待岚君回蓟高升少不了你们好处，若有文丝乱迹，砍了你们脑袋！”仆人称是。
王总管跃马前驱，素岚策马跟随，三五侍从拖后护卫。路过范府门前，空无一人，王总管勒住马蹄，欲入府告知范夫人。
素岚笑道：“我家小姐得将军护佑，如鱼入大海，福泽匪浅。”言罢策马疾驰而去。
出城关，朔风凛冽，苍山连亘，素岚回马遥望，蓟州城墙垣高耸，晚霞如血，鼓声阵阵传来。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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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之风，栖彼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