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过的路不会骗你
文图:七月娃娃
有时候,长途旅行中很想安顿下来,坐在咖啡厅里,或者半路一个无名的小镇茶馆,看看那些经过的人。想分辨他们是游客还是当地人,想他们的心里都在想什么,想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看到他们曾经有过的故事。我喜欢自己走过的路,不管是坐车还是行走,一步步下来,充满了神奇的力量,这些足迹告诉我,这些风景和人跟我擦肩而过,真真实实地存在着,就在离我不过百米之远。
七年前的夏季,我与朋友带着对大草原的仰慕,来到了呼伦贝尔,那时候很穷,只有买到哈尔滨机票的钱,在哈尔滨托了铁路局的熟人辗转多次,才买到去往海拉尔的卧铺车票。那时候,海拉尔仍然叫海拉尔,如今已经改名字叫呼伦贝尔市。那些记忆有些磨损,但对呼伦贝尔的印象却是极好的,梦中常常牵绕着耳畔的便是恩和小镇踢踏的马蹄声,回忆里的画面都是那日在恩和的傍晚,看完俄罗斯大妈挤完牛奶之后,我们骑着她家里养的马儿上山看日落,马儿在山上悠悠地走,而落日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山坡,举目远望,弯曲流淌的小河的那边,便是俄罗斯村庄了。
图:恩和小镇
我没有想到,我还会再去这个地方。车子碾过当年来时的路。
深秋的大草原,茫茫中等不到过往的车子经过,车子行驶在草海中,犹如一片孤舟,草原上的青草早已经枯黄,被扎成了草垛子,高高得堆放在原本平坦的草地上,连拖拉机都做好了休息的状态,羊群也很少见了,倒是常常会看见懒惰的奶牛趴在一望无际的国道上,阻碍了车子的去路,直到司机下车来把它赶走。
路上的风景也是寂静的,301国道,车子沿着额尔古纳河行走,沿着边界线驶向草原深处。经过一片芦苇荡,深秋的芦苇荡里晃着明艳艳的阳光,而静静侯在湿地旁边等待的退休老人李大爷,却稳如泰山地坐等着自己的收成,他说现在退休了没事干,每天来捕鱼,一天能捕上十多斤,回去分给亲戚们皆大欢喜,等天气再冷一些,便出不来了。沿途经过根河湿地,在小刘和老李的印象中,根河市是呼伦贝尔大草原里最寒冷的一个城市,但是此次旅行,我们遇到的最寒冷的地方却是在去往莫尔格勒河的路上,风吹着“敖包”,也吹着蒙古包上竖起的旌旗,弯曲的莫尔格勒河仍然闪着钻石一样的深蓝,只是这蓝色恍如要被寒风吹得瞬间凝固一般,闪着光芒。
图:额尔古纳河
大兴安岭漫山遍野是凋落的黄色,是要进入严冬之前的那种枯黄,而从额尔古纳去恩和的路上,曾经把我惊艳的白桦林,也已经掉光了叶子,白白的树干直耸云天,树影婆娑中透出一股凄美的气势来。
在海拉尔的菜市场里,骡子拉着整车的南瓜马铃薯大白菜,占据了整条马路的空隙,对这个地方最深刻的关于深秋的记忆,是在海拉尔酒店附近一家逼仄的影院里,看了漫长的三个小时的《黄金时代》,印象中整部电影都是寒冷的,而电影散场之后寂静的无人的街上,风吹过颈项,裹紧大衣去吃羊肉串,竟然也有一种背井离乡的悲壮。
听见汽笛声阵阵传来,站在楼上看着列车驶过弯曲的铁道,时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读苏联小说的影像里,好像那裹紧军大衣从远处迎风走来的高大的身影,是为了奔赴一场伟大的革命而去的。
这是一次完美的自驾,在我即将启程第三次出发呼伦贝尔的时候,我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冰雪中的大草原和大森林,一如童话般美好。
七年前,我与闺蜜,在从哈尔滨去往海拉尔的火车上,认识了来自其他地方的姐妹,四人雇佣了一部车子和司机,把呼伦贝尔走了一遍,那时候的草原仍然很肥沃,那时候的恩和小村庄,只有俄罗斯奶农大妈。我喜欢北方的小镇和村庄,那些电影般的画面常常会把我的思绪引入无边的幻想中,袅袅的炊烟,木栅栏里被绑起来的正在对着陌生人狂吠的小狗,牛羊在一边安静地吃着收割下来的草,而戴着鲜艳头巾的妇女则在院子里整理马粪……七年之后再来,仍然感动不已,车子走走停停,迎风的旌旗在飘扬,大草原是入冬前的寂寥,路还是那条路,心却是一颗已经寄托给远方的心。
我们常常在旅行的时候,担心自己是否选错了季节,其实每一个地方,因季节的交替而有其独特的美,呼伦贝尔亦是,我们习惯了在盛夏的时候去领略它被人习惯的壮美的一面,却忽略了原来在这凋落的季节里,它也有一种安静沉淀的美,这种美是要用生活去体验的,比如在额尔古纳小城的洗浴中心,看穿着红色蕾丝内衣的大妈们来回穿梭,一个个光溜溜的身子躺在水床上往背上抹红酒的架势,便是在南方城市里无法体会到的,我沉迷于这座陌生城市的魅力,不知道大雪茫茫的冬天,这里会是怎样的景象,这种对神秘感的追求和好奇,是我孜孜不倦地想去世界上任何一个未知的城市,在任何未知的气候和环境下,享受到这种突兀般的惊喜的动力。
我们在路上遇到很多人,有些人停下来,陪你走了一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后来消失了,不管路途风光有多美,他仍然未改变过自己的行程。也许只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你,改变自己的方向,走你想走的路,抵达你们想抵达的地方。你在等待这个人,其实你在等待自己的灵魂。而我们循环往复在旅途中追寻的,不就是这样一个自己?那些相伴的人也许会离开,但你走过的路不会骗你。
有一年的生日是在敦煌过的,七月的沙漠,很热。在敦煌山庄的那个晚上,我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条令人费解的自驾路线。由敦煌出发,经国道215在大柴旦奔驰,再转国道315到德令哈,最后抵达西宁。从西宁出发,经过茶卡盐湖和张掖,最后回到敦煌。一条荒芜又毫无目的的长路。
或许你对敦煌的印象,停留在莫高窟和月牙泉,然而我仅有的记忆,是沙洲夜市的一盘鸡翅,是敦煌山庄的一盏灯笼,是夜深人静后,从远处鸣沙山里吹来的阵阵的凉风。从敦煌驱车,经过苍茫嘉峪关,往南再走四十多公里,抵达阿克塞哈萨克自治县,城市不大,但很干净。一路前行,风沙茫茫,戈壁滩绵延数十里。
图:去往德令哈,路上
远处的山脉开始积雪,笔直的马路上偶尔行驶过一辆大货车,周围的颜色开始由灰色转为绿色,偶尔看见草原,路途中有牛羊经过,挡住了去路,车子为牛羊而停下熄火,路边的西瓜摊开始热闹……夜晚抵达的德令哈,在蒙古语中德令哈意思是“金色的世界”,在柴达木广场,金黄的灯光闪耀,德令哈之夜的荒凉与悲壮,在人去楼空的广场,夜凉如水,裹紧你的大衣。哥哥,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继续前行,经过茶卡盐湖,门源油菜花,张掖丹霞地貌,忽然发现,也是后来经常怀念的却不是这些被人熟知的风景,而是一路上的风沙,路中堵车听到的稚嫩的小苹果歌曲,那些从半山腰赶路回家的羊群,看到海拔高于四千后跳下车子拍照纪念的雀跃,是一路在车上播放的《你是我心爱的姑娘》,是一同躺在路中央的肆意,是德令哈一晚凛冽的寒风吹起的你的大衣的一角,是一起哼起的再回首,是在路途中守候了一个多小时的新疆大盘鸡,是一只遗漏在半路饭桌上的蓝色保温瓶……漫漫两千公里路,从敦煌到德令哈,大漠风沙起。
图:敦煌山庄
然而,那些陪伴你走了一路的人,终究要离去,我们一同走过,从熟悉到陌生,人生的交汇大概如此,聚集到一个点,然后又各自散场,回到各自的平行线。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归途,我们还会遇到另外一些人,在那未知的旅途里,我们不会因此改变自己,也不作任何停留,我们爱着自己爱的人,但同样会在孤独的旅途中与陌生人干杯畅饮,我们会为了一段孤独的旅程,跟不同的人微笑,跟熟悉的人聊天,没有人是你永远的旅伴,在某一个分岔路口,我们终将说再见。但是,尽管如此,你走过的路,不会骗你。
我是七月娃娃,一个有理想的失业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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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与你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