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里的修正主义者

年少时以反封建的眼光读《红楼梦》,总觉得贾宝玉参加科考是程本篡改,希望贾宝玉后来会与贾府决裂让贾府这个封建大家庭彻底瓦解。随着年岁渐长,愈来愈觉得程本并未篡改原著,程本在语言,诗词上也许与前八十回差距较大,但在人物结局的安排上并未违曹雪芹原意,比如宝玉参加科考在前面就多有铺垫,小说本就非从贾府最兴旺的时期写起,既然安排元春封妃让贾府有一次中兴,就也会安排兰桂腾芳也让贾府有一次中兴,所以元春赐礼时就显然偏向薛宝钗。

写元春也实为写宝玉,元春埋怨家人将她送进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她不能不去,宝玉不能不去科考。从写法而言,这也属一喉二歌。前八十回确实多处伏笔宝玉后来参加科考,随便再举一例,第九回,黛玉听宝玉说上学去,因笑道:“好,这一去,可定是要'蟾宫折桂’去了。我不能送你了。”

这也暗示宝玉日后确实参加了科考。

贾宝玉并非反封建斗士,金钏被王夫人扇耳光时他一溜烟跑了,第二十回,宝玉想道“因孔子是亘古第一人说下的,不可忤慢,只得要听他这句话”。

第五十六回,他说“除明明德外无书,都是前人自己不能理解圣人之书,便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

第六十三回,宝玉更说“如今四海宾服,八方宁静,千载百载不用武备。咱虽一戏一笑也该称颂,方不负坐享升平了。”

最集中提现贾宝玉君臣观的是第三十六回的一段话: “人谁不死,只要死得好。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竟何如不死的好!必定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邀名,猛拼一死,将来弃君于何地!必定有刀兵他方战,猛拼一死,将来弃国于何地!所以这皆非正死”。

贾宝玉并不反对君权本身,他反对的是文死谏,武死战的那种效忠方式,他是维护君权的,他不仅不离经叛道,而且完全秉承孔子圣意,孔子就主张“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所以贾宝玉实质是一个修正主义者,他并非想革命,只想修修补补,他恰恰是封建礼教的真正捍卫者。

《红楼梦》诞生时离马丁路德宗教改革不远,马丁路德并非反对基督教义,只是反对曲解基督教的教会,从某种角度而言,贾宝玉也奉行“因信见义”,具有宗教改革的情怀。

程本虽让贾宝玉参加科考,但仍安排他最后出家了,如果后四十回是续作,那也符合原本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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