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奥行迹(十七)——维也纳(下)
德奥行迹(十七)——维也纳(下)
漫步艺术之都维也纳是件很酷的事。随便走走都能拽点新名词,比如新艺术运动,青年艺术派、分离派等等。早晨去纳旭市场,看不上热闹,也能看到奥托瓦格纳设计的公寓楼和分离派博物馆,实话实说,一百年前的新式建筑对看惯古怪大楼的我而言,太老派。还是古典主义的建筑更吸引我,越繁复、越漂亮,比如格拉本大街,一水老建筑,才是我心中的欧洲,连最常见的黑死病纪念柱都华丽到没朋友。最好逛维也纳的方式有两种,一是马车,二是电车。马车主要围着霍夫堡转,马夫一路介绍景点,可惜除了中央咖啡馆,我一个都没记住。电车沿着戒指路而行,可以串起许多地标:国会大厦、市政厅、城堡剧院、歌剧院等等,随心上下,很是方便,我就在城市公园停下,去看望小施特劳施的金像。
不能总是匆匆一瞥,在维也纳,我认真逛了三个美术馆:艺术史博物馆、美景宫和阿尔贝蒂娜画廊。
能以艺术史命名的博物馆自然非同凡响,建筑本身就是件艺术品,大楼梯厅和八角穹顶比之任何皇宫毫无逊色。我对西方艺术史所知很浅,看展品特别快,喜好全凭感受,基本不顾其在画史上的地位如何。比如我在这里最喜欢的三幅是:富凯的《弄臣贡内拉》,谐谑中淡淡的悲凉;拉斐尔的《草地上的圣母子》,安稳宁静的和谐;伦勃朗的《母亲》,老去的痛苦与无奈。
当然其他的名作也可圈可点,雷尼的《基督受洗》很有卡拉瓦乔的风格,卡拉瓦乔的《圣叹圣母》却不像自己的作品;鲁本斯的《圣母升天》用庞杂的结构体现传统的主题,而《暴风雨》则是难得一见的风景主题;
德语区肯定少不了丢勒,《圣徒对三位一体的崇拜》人物繁多却丝毫不乱,很见功力,另两幅《圣母子》和《威尼斯妇人像》就稍显普通;阿尔钦博托的《夏天》有着古怪的寓意,我却觉得形式大于内容,还是卡格纳西的《克里奥佩特拉之死》充满肉欲的画面更吸引人;帕尔米贾尼诺早年的《凸面镜中的自画像》和晚年的《丘比特制弓》风格迥异,同样表现了青春,前者虽然被凸透镜变形,却很自然,后者青春健壮的躯体长着童稚粉嫩的面庞,越看越诡异;
乔尔乔内的《三哲人》、提香的《圣母子》和贝里尼的《梳头的少女》色彩雅致,画面简明,观之宁静;委拉斯凯兹的《玛格丽特公主像》、小霍尔拜因的《简西摩尔像》和维米尔的《画家与画室》有着各自的细腻和优雅,同样悦目……
很可惜,老勃鲁盖尔作品所在的画廊关闭,多少留些遗憾。博物馆的一楼还有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的展品,以及装饰艺术等,最著名的展品是切利尼的金盐罐,失而复得的经历比作品本身更脍炙人口。
美景宫原是欧根亲王的夏宫,巴洛克式的花园和宫殿本是一景,后改为国家画廊,我来这里是为克里姆特。在维也纳很多地方都有克里姆特的作品,比如艺术史博物馆的壁画中就有他的作品《古希腊和古埃及》等。美景宫则是克里姆特作品最丰富的地方,主要有两大类,一是女人,一是风景,特别是他笔下的女性,非常有装饰性。《吻》是代表作,无数人围在画前欣赏,我也被其绚烂的金色所吸引。仔细观看后,并没有感到情侣间的亲昵,相反觉得有种紧张感,不是相拥,而是抗拒。克里姆特的风景画要逊色一筹,繁密的色点看起来有点乱。美景宫的展品在时序上承接艺术史博物馆,更近现代一些,还有梵高的《稻田》和大卫的《拿破仑跨越阿尔卑斯山》在这里,我意外地喜欢上了埃贡·席勒,扭曲的线条很有力量,夸张的色彩极具冲击,有一瞬间抓住人心的魅力。线条往往不是西方绘画的长项,席勒改变了我的想法,或许他年轻的躯体中有个东方的灵魂?
阿尔贝蒂娜画廊原本不在计划中,还剩下点时间,临时顺路逛逛。画廊的卖点主要是丢勒的素描《祈祷之手》、《兔子》等,画得特别准确细腻,不愧其北方达芬奇之名。也有席勒的几幅作品,有点素描的意思,正好做对比。意外之喜是巧遇莫奈大展,几百幅作品汇聚一堂,各个时期的都有,大饱眼福。我最喜欢他的自画像,戴着黑圆帽,穿着蓝毛衣,冷漠地盯着前方,却有种滑稽的感觉。自然是少不了《睡莲》,比花更美的是莲池的水,同一角度,晨光和晚霞各尽其妙,印象派对光影和色彩的把握实在精妙。
我对西方绘画的爱只到后印象派的梵高为止,之后的现代绘画,即不懂,也不爱。对西方建筑的喜好,也偏重于古典的哥特和巴洛克,那些著名的教堂一定不会错过。耶稣会教堂的天顶画,把平面画成立体,功力非凡,这是安德烈·波佐独自完成的杰作。老彼得教堂挤在狭窄的小巷中,外观平常,内部华美,步入其内的人会产生从人间走进天堂的错觉。卡尔教堂前面有一片水,日暮时分,灯光初上,倒影相接,美如梦幻。
最美的肯定是圣史蒂芬教堂,它也是维也纳的精神中心,哥特式建筑高耸入云,走出好远才能拍到全景。覆盖着哈布斯堡家族的双头鹰徽记的彩色屋顶格外醒目。赶上周末,前两次去都遇上宗教活动,一道铁栅栏隔着,走不到神龛近前。始终不甘心,抓紧离开维也纳前最后的机会再去一次,终于得以买票进入栅栏后的区域。很多游客只是隔着栅栏拍照,进来的人并不多,越到深处,越是空寂。几束光从彩窗投下,给黑旷的空间、阴沉的塑像带来几分颜色,增添许多灵性。腓德烈三世的红色大理石棺无声矗立,他在最艰难的岁月中依然命人刻下字母“AEIOU”,意为奥地利王室注定统治全世界,并通过联姻将其子马克西米利安一世推上高峰,开启家族的黄金时代。左侧的布道坛简直把石头雕出了花,纤毫毕现,玲珑有致,雕塑者皮尔格拉姆把自己也刻在底部,依窗眺望,手里还握着刻刀。眼前完美的教堂几经浩劫几度重建,最后一次是二战,修复工作从一九四八年开始,一直延续到一九六二年。全奥地利九个联邦州分别修复大教堂的一部分,斯蒂芬大教堂成为全奥地利人奋发建国的象徵。
维也纳的艺术魅力还在生活之中。在奢华的帝国饭店品尝经典维也纳牛排,很高雅,把小牛大腿上的瘦肉敲扁炸到金黄,吃得非常过瘾;在弗洛伊德最喜欢的兰多曼咖啡馆Landtmann喝杯Maria Theresia,很闲适,浓浓的橘子酒味盖过了黑咖啡的香醇,配上巧克力蛋糕刚刚好;在国家歌剧院看场歌剧《唐·帕斯夸勒》,最艺术,大幕拉起,歌声传来,那一瞬间,看什么不重要,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自己就在维也纳最重要。
维也纳的三天两夜实在太丰富太紧凑,以至于我坐上开往布拉格的夜班列车,还沉浸在维也纳的艺术氛围中,连车窗外飞驰的风景都成为音符和色彩在跃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