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溜古镇杯乡愁主题散文大赛】淮战科||消失的故乡,消失不了的乡愁

消失的故乡,消失不了的乡愁
文/淮战科

我的故乡在农村,一个与县城中间尚隔着城郊村的农村。

村庄不大,仅千余口人,民风朴实,是远近闻名的厚道之村。村庄很平凡,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据载有着上千年的历史,却没出过一个历史名人,也没留下什么名胜古迹。听母亲讲,过去村西有稷王庙,村东有关帝庙,可恨都毁于日寇的炮火蹂躏。村西那块地的地名一直沿用着稷王庙的名称。我印象中唯一称得上古迹的,是村庄四周不知什么年代修筑的高高的土城墙。可惜这座曾用身躯为守护村民安宁立下汗马功劳的土城墙,被毫无文物概念和保护意识的村干部划给村民做宅基,最终也没能保存下来。沿城墙外,栽植着泡桐、白杨、垂柳,虽无“青山郭外斜”,但却有着“绿树村边合”的景致。
土城墙很厚实,城墙顶上就有两米多宽。孩提时,我经常和小伙伴爬到城墙顶上奔跑嬉戏。或眺望村外五彩斑斓的田野,因为田野里四季风光不同颜色各异。春季是绿油油的麦田、金灿灿的油菜花,夏日是金色的麦浪翻滚、玉米摇曳着绿色的叶子、瓜田里让人望着嘴馋的圆滚滚的西瓜,秋有袖珍灯笼般的柿子挂满柿树枝头、炸蕾吐絮的白绒绒的棉花等待采摘,冬天虽然萧瑟了些,但如果下了大雪,田野上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银装素裹的雪景,带给一颗童心的震撼和喜悦,一点也不输于春景。或眺望远山,心中充满对山的憧憬,渴望爬上高高的山峰,一睹大山的面目。有时候,索性躺在城墙上,仰望蓝天白云。那时候的天一蓝如洗,清澈无瑕,蓝得纯粹,蓝得醉人。而那云彩千姿百态的变化,更是令天真的童心惊叹不已,幻想能像云彩、像《西游记》里七十二般变化的美猴王孙悟空,那甭提多神奇了!
土城墙留给我的印象很深,不只是它给了我孩提时许多快乐,更主要的是因为它是我心中故乡的标志!
除了土城墙,我心中故乡的标志就数村南门路两旁两行粗壮高大的钻天杨了。它们像两排威武肃立的士兵,守卫着故乡。毕业分到城里工作后,我每次骑着自行车回村,远远望见两行高大的钻天杨,一种入乡到家的亲切感就油然而生。唐代诗人宋之问曾有诗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是为何?我想,大约是他为官在外,与家人音信隔绝,加之又是被贬逃回家乡的缘故。而我与故乡近在咫尺,常回家转,所以每望见村口的钻天杨,便近乡心更急,已经骑累的双腿刹那间又来了精神,脚下像踩了风火轮,蹬得更起劲了,车子呼呼生风,飞一般向村口驶去。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 ,物质生活还比较贫乏,儿童玩具远没今天这样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农村供销点几乎不进玩具,因为家长们舍不得买。然而,我们的童年一点也不乏趣味。没有玩具,就自创玩具。用土疙瘩当手雷,用玉茭秆当步枪,给玉茭秆呈八字形斜插上两截树枝当机枪,折下带叶的细柳枝编成电影里解放军战士隐蔽时的草帽,便两方对垒玩起打仗来;把泡桐花当喇叭吹,把泡桐花的花萼用线穿起来当蛇玩;把木头橛子一头削尖,自制成陀螺;用铁丝、自行车链条、内胎皮、火柴自制火柴枪;一起玩泥巴,用泥巴捏成袖珍电影放映机,在透明塑料纸画上各种场景,在一众大小孩子们中放映土电影;折叠纸飞机,自制纸风筝,自制木偶人,丢手绢,扔沙包,顶拐子,滚铁环,跳大绳,堆雪人,打雪仗……在没钱买玩具的年代,靠着模仿力、小脑瓜中的想象力创造力,我们少时的欢乐照样丰富多彩,既增智,又练体。
我们爬上榆树捋榆钱吃,用绑着钩子的长杆钩洋槐花让母亲拌面吃,在地头拽野葡萄吃,土崖边摘野酸枣吃,烤知了(蝉)肉吃,残忍地掰下一种个头较大的黑蚂蚁的肚子,舔食那酸溜溜的味道……当然,美味忆,最忆还是母亲做的饭菜香。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厨房的调味品比过去丰富了,但却怎么也调不出母亲当年调的蒜香黄瓜丝、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和腊八粥的香味来。
故乡在农村,自然少不了帮大人干农活。从小,母亲就给我们讲“小娃勤,爱死人,小娃懒,狼吃狗扯没人管。”还在村里上小学时,我和哥哥放学归来,就提着镰刀挎着草筐到地里割猪草;夏收麦忙季节,帮着割麦、拾麦、摊场碾麦;秋收时,帮着摘棉花、掰玉米、挖红薯;工作后,只要周末不加班,就骑车回家,担大粪、出牛圈、载牛粪、浇地、打药,减少父母的辛苦。
故乡给我无尽温暖的回忆,常常令我沉浸其中,陶醉不已。故乡,也成为我这个乡村娃心中割舍不掉的牵挂。天旱时,我为故乡干渴打卷的庄稼而心焦;阴雨连绵,又为地里成熟的麦子、棉花易发霉而忧心;大雪纷纷时,祈祷积雪不要压垮乡亲的蔬菜大棚。故乡跟着时代节奏的每一点发展进步,我情不自禁满脸洋溢欣喜,为之喝彩点赞。故乡发展起了林果经济,我高兴;故乡铺了柏油路,我叫好;故乡的新房越建越多,我骄傲;故乡的面貌焕然一新,我心里欢呼!
而故乡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它在迅速推进的城市化进程中,被城市拥入了怀抱,融入了城市,彻底改变了模样,像化蛹为蝶,像凤凰涅槃,转眼由一身乡土气息的农村变身为华丽的城市一隅。那千百年来村民赖以生活的刮金板土地没了,一家一户的庭院被拆迁推平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地起高楼、宽阔的城市大街,上千年的农村历史从此真的成为了历史,上千年的田园风光从此消失殆尽不留一缕痕迹,让人一瞬间心中涌过怅然若失的感觉。但这一瞬后,是为故乡变为城市高兴,为乡亲们成为市民激动,因为从农村文明迈向城市文明,这是质的飞跃,是历史性的巨变!因为成为城里人,曾经是多少村里人梦寐以求的愿望啊!
其实,从城郊村被并入城市的那天起,我就预感到故乡早晚有一天会被城市化,父老乡亲也有这种预感。他们激动、兴奋,希冀、憧憬,激动、兴奋中夹杂着对未来城市生活的焦灼不安,希冀、憧憬中交织着对多年乡村生活的留恋不舍。因为失去土地,走进城市,意味着千百年来因袭的谋生之道生活方式都将发生深刻改变。对于住惯了宽宅大院的老辈人来说,大多心里不乐意,担心住进单元楼里的“蜗居”憋得慌;对干惯了春种秋收、伺弄庄稼等农活的中年一辈来讲,有的感到茫然无措,有的盘算着进城后的挣钱门路,有的一副无所谓,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吃得了苦,还怕没活路;年轻一代大多则急不可耐。
我不知道,说故乡是时代的幸运儿是否合适,因为肯定有不同声音。但不管渴盼也罢,顾虑也罢,情愿也罢,抵触也罢,在无法阻挡的城市化大潮中故乡城市化了,那个农村模样的它消失了!现在,乡亲们搬进了高楼大厦,摇身一变,从农民成了市民。有的跑起了出租车,有的进企业打工,有的把多余的房子租给房客,有的开店当起老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开启了城市新生活。至于城市快速扩张占用多少农田土地,那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每天清晨和傍晚,他们开始在城市的步道、广场、公园跑步、散步、跳舞、健身、休闲娱乐,已经完全融入城市,踏着城市的节奏。
然而,故乡从此在地图上被抹去名字,却令我难以释怀。其实,故乡的这一片小区、街道,完全可以用故乡的名字命名。故乡过去虽是农村,但村名并不土气。许多大城市不都还保留着帽儿胡同一样土气十足的老地名吗?毕竟老地名承载着一个城市发展的历史脉络和记忆,更是那些远在异国他乡的游子若干年后回乡找到故乡的唯一记号!
站在故乡所处的高楼上,眼前已望不见厚实的土城墙,望不见村头卫兵一样的钻天杨,望不见四时风光皆秀美的田野,望不见左邻右舍的宅院,望见的是鳞次栉比的楼群,穿插其中的街道,街道上川流不息的汽车。我的眼眶噙着晶莹的泪珠,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故乡从前的模样,那充满乡土气息的一幕幕一景景,依旧散发着浓郁的亲切感。我清楚,那是我心中永远剪不断理还乱的乡愁!
作者简介:淮战科,1970年生,山西省作家协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山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有《位卑未敢忘忧国》《我挚爱的热土·谋略运城》《我挚爱的热土·仰望河东》。作品曾多次荣获全国性散文征文一二等奖,多篇散文被收入全国性散文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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