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婕原创专栏】张梦婕:
《砚边心事》(2)
文/西安 张梦婕
西安的春天很闹腾,它就像一个孩子,让人惦记又忍不住捣乱。有时候春节还没有过,气温的水银柱就升了上去,完全没有端庄的模样,可当刚刚暖气刚刚停了,气温骤然一下就降了下来,冻得人忍不住瑟瑟发抖。伴随着惊蛰与春分,春风染翠垂柳时,“呼啦”一下又热得人们一层层褪掉身上的厚外套。这时夏天的裙装、短袖上场了,根本没有长袖衬衣过渡的间隙,然而天气说变就变,孩儿性大发之后又骤然降温、扬沙、下雨,真是应了它想几度就几度的神态,完全不顾世人的风度。
从前天开始,黄沙滚滚,整个天地混沌一片。紧接着又下雨了,淅沥沥的雨声沿着窗子一滴一滴落下来,如闺中少女的钢琴声,时断时续。下班回家后,打开砚台,折叠宣纸,临帖时不免倦怠,有一搭没一搭地写几行字,然后又开始翻书,这种状态让我不免怀疑自己,是借习帖之名而逃避生活琐事,挂羊头卖狗肉罢了。再仔细地审视内心,原来二哥患病住进了,而小友目前距离高考已经到了一个最关键的时间段,这两桩家事打搅我得心神不宁起来。幸好有朋友帮忙,很快安排各种检查、一步步进入手术环节。但是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常常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而分心。索性我也不临池读书了,和先生一起去了医院。以前尽管光临过几次这个地方,然而这一次因为是晚上,对我造成的心理冲击还是很大的。
当我们沿着兴庆路直接进入的地下一层通道时,涌入我眼帘的是,夜晚的医院竟然也从不孤单,三三两两的人留守在这里,沿台阶而上,白天挂号的长椅上还有人滞留。住院部距离门诊,由一个天桥连接起来,如此宽敞而甬长的天桥,如果是在马路上,人的第三感不会太奇异,然而在医院,由门诊通向住院部,尤其在晚上,不免有些惶恐起来,在这段路上,有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消失了,又有很多人从这条路上走向了新生,这种心理上莫名的撞击让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对于医生这个特殊的职业群体,不由得充满了敬意。
来到住院部,其环形的设置让一个陌生人根本找不着北,想找某科某床得不断地打探、问询,终于找到了我二哥所在的病房,天哪,外面由于降温,清凉的风追着你的身影,使得你不由得想竖起风衣的领子,唯恐风来捣乱。而来到了病房,晴雨两重天,整个房间住了六个病人,加上陪护一两个人,闷热的程度以及空气污浊度,使得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进门的第一反应就是脱下风衣,还得挽起袖子以降温。可怜的二哥因为之前患有白癜风,戴着帽子,唯恐有碍别人的观瞻,见此景,我第一个动作就是把帽子从他头上掳走,这有什么呀,一个生命在另一个生命面前,只有活着才有尊严。白癜风也不是病人想得的,心平气和地与其相处,才有利身心。而这一次我来探视,却是因为心脏瓣膜有了问题,急需要医生用手术刀温柔地拨弄一下,把心脏门关紧,才有可能缓解。医生和病人,在这栋大楼里就成了至亲的人,他们每天来巡查病房,问询病人身体状况,根据诊断结果为病人排忧解难,医生让一个个体的生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新体验。
回家的路不长也不短,以前单身时我住在医院周边,熟悉的街景,不同的心情回味。这一夜,又一次失眠,恰巧枕畔放着一本写当代大书法家气功的书,便翻阅了起来。书里说启功先生有一方古砚,其上有一则铭文:一拳之石取其艰,一勺之水取其净,所以启功把他的书房兼卧室取名为“坚净居”,自号为“坚净翁”。仔细咀嚼,“坚”为坚固、坚定,而“净”呢,则是清洁、干净、不含杂质之意。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由启功先生想到了我二哥的主治大夫陈文生教授,他眼神温和,医术精湛,我二哥经常在电话里给我说起他,他打败了我过去看到过的医生——麻木不仁,对病人冷若冰霜,他和启功先生的精神境界很一致呢,这样想着,我竟然渐渐地平复了忧愁,曙色染上窗棂,我爬将起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2018.4.13
张梦婕,女,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生人,祖籍陕西旬邑,现居西安。曾做过十年新闻记者,现在在某央企工作。
善于写诗歌、散文,作品在《文艺报》《文学报》《西安晚报》《深圳特区报》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60余万字。曾出版小说《嘉年华》、诗集《内在之美》(多人合集)。日常以读书、写作、翰墨生涯遣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