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联谭】漫话远安两清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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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话远安两清联

曾祥科

距今164年前的咸丰七年（公元1857年），江苏镇洋人朱锡绶来到湖北远安任知县。远安是他到湖北任职的第三站，此前，他分别于咸丰五年任东湖（今宜昌）县令，咸丰六年任江陵县令。朱锡绶在远安任职虽只有短短一年时间，但他在远安写下的随笔散文《沮江随笔》却广受关注。

现代作家周作人这样评价《沮江随笔》：“盖朱氏为湖北远安县知县时记所见闻也，内容与文笔均佳，可为此类笔记中之佳作。”《<沮江随笔>注译》编委会认为：“《沮江随笔》是迄今为止发现的远安历史上第一部由县令所著、以远安人文景观为题材、清末刊行、且被国家图书馆收藏的纪实性文学作品。”

在2012年出版的《<沮江随笔>注译》（枝江周德富先生注译）本中，载有两副对联。下面分别介绍。

一副联载于《凤山茶》一文中，作者是朱锡绶。《凤山茶》原文如下：

县志称茶以鹿苑为最，然寺僧曾饷少许，色味均不如凤山。沿凤山麓三四里曰“董家畈”、“马家畈”、“崔氏山庄”，皆产茶，崔氏尤隽绝，尝介周柳溪学博维翰饷新茶一串，正如闽舶鲜荔支，色香味兼备。答以楹联云：'当户青山藏凤尾，卷帘白水试龙团。’崔居多竹，在凤山后数里，故云。

读短文可知，友人周维翰给朱锡绶送了一串新茶，这茶产自凤山山麓的“崔氏山庄”。崔氏山庄遗址在今远安县花林寺镇花林寺村五组，小地名称金家湾。众人都认为鹿苑茶最好，朱锡绶却别有所好，独喜崔氏茶，他认为“崔氏尤隽绝”，“色香味兼备”。算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得茶后心情自是愉悦，为了对周维翰表示感谢，赠以此联：

当户青山藏凤尾；

卷帘白水试龙团。

朱锡绶一生作诗无数，著有《疏兰仙馆诗集》四卷、《疏兰仙馆诗续集》六卷、《疏兰仙馆诗再续集》四卷。但撰联却是极其罕见。因此，随笔中记载的这副对联，对于了解和研究朱锡绶来说，显得尤其珍贵。

无论是格律、对仗，还是用词、意境，这副赠联都堪称佳作。在对仗方面，青与白，山与水，凤与龙，一副七字短联能做到多处工对，殊为不易。在内容方面，上联写崔氏茶生产的位置和环境，当户青山，且“崔居多竹”，环境清幽；下联写煮茶的过程和心情，写了煮茶前的准备——“卷帘”，写了煮茶所用的水——“白水”，还写了作者对茶叶的评价和煮茶的心情——“龙团”。对朱锡绶来说，他煮的不只是产自凤山山麓的崔氏茶，而是茶中极品龙团茶。其珍爱之情，可见一斑。

龙团是宋代贡茶。欧阳修《归田录》卷二记载：“茶之品，莫贵于龙凤，谓之团茶，凡八饼重一斤。……宫人往往镂金花于其上，盖其贵重如此。”张舜民《画墁录》卷一记载：“先丁晋公为福建转运使，始製为凤团，后又为龙团，贡不过四十饼，专拟上供，虽近臣之家，徒闻之而未尝见也。”由此可知，龙团茶极其稀少，堪称茶中极品。

受赠者周维翰，远安人，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岁贡，候选训导。据《湖北诗征传略》载：“周维翰，字柳溪，贡生，有《牧儿语》。子汝珩。维翰学问渊博，性情忼爽，讲学青溪，门下多知名士。”其子周汝珩，号石卿，甲辰举人，“以知州发湖南试用，宰益阳时，迎养官署。”

另一副联载于《鹿溪岭》文后关于“陈教垲”的注释中。注释摘自同治《远安县志》，原文如下：

陈教塏，号爽泉，咸丰戊午举人，廪生，文蔚子也。敦品好学，惜年甫三十七，殁于沮漳舟次。周商山学师诔之曰：“天夺世间公辅器；人哀江上孝廉船。”

读短文可知，这是一副挽联。被挽者是一位敦品好学的举人，因沮漳河上的一次乘船事故而遇难，死时年仅三十七岁。时任远安训导的湖北江夏（今武昌）人周葆恩（字商山）写下了这副挽联：

天夺世间公辅器；

人哀江上孝廉船。

这副挽联对逝者评价极高，大意是说：老天真是不长眼，陈生今后是要做宰相的人啊，就这样被老天夺去了生命；一位年仅三十七岁的举人，就这样死于沮漳河上，英年早逝，真是令人叹惜呀！

周葆恩于同治三年担任远安训导，由原文“周商山学师诔之”可知，挽联撰于周任训导期间；而同治《远安县志》于同治五年刊印，联应不晚于此时。据此可知，上述挽联，应撰于同治三年（1864年）至同治五年（1866年）之间。

逝者陈教垲，生于远安书香世家。据同治《远安县志》记载，陈教垲的曾祖父陈国乐，“聪慧绝伦，年十六，府试六场皆冠军，旋采芹食饩，学使奇其才”。祖父陈崇阁，是廪生，“年十七，童试冠军，二十三，登拔萃科”。父亲陈文蔚，是拔贡，“年十七入庠，旋食饩”。伯父陈文藻，亦拔贡，“年十七，以冠军列庠，十八食饩，屡膺房荐科岁试，悉列优等”，著有《敬业堂文集》，惜未付梓。叔父陈文銮，系邑廪生，“博学能文，唐春墅明府试童子，拔为首，赠诗四章嘉之。”堂兄陈教壎，系岁贡生，“品端学䆳，教读一生，宗族乡党从游获者无数。”陈氏家族这么多人入载县志，可谓人才济济。

生于书香世家的陈教垲，科考运气并不好。他曾参加会试落选。时任知县朱锡绶想起自己曾两次参加进士考试均落榜的经历，不禁惺惺相惜，赠诗安慰陈教垲：“十年前往事，为尔一怦然。自古文章价，难凭摸索权。几人夸利市，似我感屯邅。荆玉终当献，心应刖后坚。”（《陈生教垲被放春官，诗以慰之》）

令人叹惋的是，陈家人寿命多短暂。陈教垲去世时年仅三十七岁，而他的父亲和伯父去世时更早，仅三十三岁。据同治《远安县志》记载：其曾祖父陈国乐“乞终孝养，了子平愿未遂，卒年三十二”。其父亲陈文蔚“与兄掞亭（陈文藻）卒年俱三十三。邑人痛惜，咸谓二陈早逝，实地方之不幸云。”其堂兄陈教壎寿命稍长，“年五十而卒”。

陈教垲家族的寿数，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

（2021年9月于长阳龙舟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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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考书目：

1、《<沮江随笔>注译》，原著朱锡绶，注译周德富，中国文史出版社，2012年12月出版。

2、《远安县志》，郑怿林、周葆恩修，同治五年刊印。

3、《朱锡绶诗集》，周德富校注，三峡电子音像出版社，2013年11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