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吃着就哭了

这几天,午饭花样翻新。先是蒸包,南瓜、切了拿酱炒的肉丁;水饺,韭菜鸡蛋虾皮的;面条,除了卤子,还横上一条海参,旁边还有冬瓜炖肉。
自打孩子去上学,午饭我和爱人一定回家吃。听了我们回家吃饭的诉求,母亲很高兴。每天变着法子做饭,小豆汤、绿豆小米稀饭,比以前熬得都好喝。
她戴着白帽子,坐沙发上先看我们俩吃,享受的样子和孩子在家时一样。有几次,爱人和我都吃到了她的头发丝儿。第一次,我笑着和母亲说,您做饭戴帽子啊,小心头发啊。母亲就笑笑,指指自己头上说,呶,这不是吗!再一次吃到的时候我刚想说,爱人冲我使了个眼色。我悄悄把头发丝儿从冬瓜里揪出来,餐巾纸包了放桌子上,没说话。
饭菜很香甜,很温暖。和同事说我们每天都回家吃母亲做的午饭,同事说,这也是孝顺。
晚饭我们一般不回家吃。一是来不及,二是让母亲歇歇,三是有时和爱人下馆子。
有一回,朋友们聚餐,有道菜,猪前腿肉,煮熟散落盘中,蘸蒜吃。爱人忽然低下头。再次抬头说笑的时候,眼圈儿红了。回家就哭了,说儿子最愿意吃白肉蘸蒜了,可惜那家酒店的“西施骨”不做了——现在看见儿子愿意吃的菜就难受。再加上开学初孩子学校食堂好多摊位没营业,老担心孩子吃不好,当晚要网购小包装的牛肉寄过去。我在睡意朦胧中,看爱人那边一团光闪着,明明暗暗到了凌晨。
孩子报到前,我们早饭吃了顿姥姥包的饺子,胡萝卜肉的。孩子愿意吃这馅儿,我也是三顿水饺不烦的人,爱人咬一口饺子,端详着馅儿,忽然笑了。“我小时候剁馅子,胡萝卜基本剁成泥儿,大一丁点儿都不行——他姥姥准说我。她自己剁,真能剁成泥儿!”
爱人指着自己筷子中半个饺子说:“”这是她自己剁的,你们看这萝卜,比过去大多了,还不匀实。”忽然叹了口气,“她眼睛不好以后,剁馅子看不清——很多事,年纪大了要求都不高了。”

汪曾祺写“大跃进”饥饿年代的小说《黄油烙饼》中,奶奶饿死以后,萧胜又跟着爸妈过了。一家三口饱一顿饥一顿地过。有一天,全家被干部食堂好饭菜气味刺激着……

正在咽着红饼子的萧胜的妈忽然站起来,把缸里的一点白面倒出来,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瓶奶奶没有动过的黄油,启开瓶盖,挖了一大块,抓了一把白糖,兑点起子,擀了两张黄油发面饼。抓了一把莜麦秸塞进灶火,烙熟了。黄油烙饼发出香味,和南食堂里的一样。妈把黄油烙饼放在萧胜面前,说:“吃吧,儿子,别问了。”
萧胜吃了两口,真好吃。他忽然咧开嘴痛哭起来,高叫了一声:“奶奶!”
吃着吃着就哭了——萧胜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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