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新华书店，我用青春赌明天—我的出版生涯忆事之五
文/杜辉
库房搬家是个规模宏大的工程，您别说一个大型书店的库房了，就是您自己搬家，看着东西不多，到时弄个厢式货车随随便便就塞满了。其实这次库房搬家还有点合理性，终究原先库房在市区，就是四道口那。土地寸土寸金，而且地方小，做库房太可惜了。那时候还忽悠我们，以后这拆了，盖楼，你们也有戏分，结果只有份从大街上看看而已。这次库房从海淀搬到了昌平八仙庄。
可以这么算一下，库房有四层，每层就算1800个货位，每个货位就算250册书，每本书平均重量350克，那就是630吨，还有收货组、退货组那边的货，估算一下光图书那就是800吨。除此之外，还有上千个铁质货架，几百个台子，一堆的办公设备、家具。这些东西可都是人力收拾起来装车，到那边又人力卸车，然后在几千平的库房里码放规整。加起来也就六七十人在弄，其中还有一半的老弱妇孺，时间一周左右。那工作量，体力消耗之大可想而知。午饭吃炸酱面，一人一斤面都不够吃的，可这就是工作。
工作辛苦还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国企的各种顽疾。印象最深刻的一个事情就是，那些放书的铁货架，我们根据其中一个领导的布置，费力的在库房内摆好了位置。一会另一个领导进来了，要求重新布置布局。那就挪呗。更让人崩溃的是第三个领导进来了说，谁让你们这么码放的，要怎么怎么布置。那一个货架可都要好几十公斤，也许近百公斤，两个人抬也挺沉的。几个小伙子就和二傻子一样被这么指挥，心里无数的XXX，奉献出去。（等我辞职后，没几年库房又搬家了。这次是从昌平搬到了海淀的田村。然后又过了若干年，又从田村这搬到了通州台湖。现在又有传闻还要搬，这叫折腾，是人力太便宜，还是缺少长期合理的规划？呵呵。）
其他的还有很多问题，几个领导虽有级别差异，但互不买账，各有自己一套做事方式和要求，结果到下面就是累死傻小子。在这种虚耗中，刚工作时的那点锐气全无，剩下的只是身心疲累。况且大好时光，让在和外界半隔绝的库房里度过，岂不是浪费。就算你做得好，干十年二十年，提到了库房主任，甚至物流经理那又如何？你对图书出版可以说一无所知，你对图书市场了解非常有限，你在行业的人脉网是相当的初级和狭窄，这些能让你有成就感？能甘心？能让你养老糊口？
其实在封闭环境内很养人，但也会让人废掉。安逸、稳定，不用脑子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到最后自己就有了心理、生理的惰性，但你人到中年怎么办？八九十年代那些下岗的，不就是前车之鉴？那时和几个要好的朋友私下说过，就算你在这储运部相当的牛X，但你到社会上不还是一个傻X？什么都没有，没见识，没经验，没知识，你曾经拥有的几乎是没有价值。
在耗尽了心力，又觉得年轻要去闯荡，所以选择了辞职。其实刚开始选择辞职并不是百分百决心，也是有些期望，看看事情会有什么变化。但变化的只是表现，实质不可能变化，这让我对这里更加失望，最后时刻是下了百分之二百的决心，你给我总经理我也不留了。
部门经理也算看得起我，知道我想辞职就留我。通知了人力资源的主任，让去办手续时候留我。其实人力资源主任就是我们的职高授课老师，我不信他不认识我。反正我去辞职的时候人家装不认识，公事公办，我都去财务结账了才赶过来说你是谁谁吧，那过来谈谈。谈的时候，我借坡下驴，行，留下呗。但又说你都辞职了，要留下只能算临时工。你真当我傻呀，那就继续辞职，结果还是按正式工回去上班了。耍这小心思有意思吗？有诚意嘛？以为我是求着留下嘛？弄错了吧，是我要辞职，不是你要辞我。
那时小，虽然知道这是耍手腕，也没计较就留下了。后面的事情让我着实感动了一段时间。单位出去旅游，人家经理给我让座、点烟，嘘寒问暖，让人受宠若惊。但在工作上没有任何变化，没有重用，没有调岗，没有听取建议。那您的重视有什么意义？难道把我当吉祥物供着？当宠物养着？最后反而因为被重视，倒是受到了不少排挤，所以就又提出辞职。这次去办手续，财务来了一句你又来辞职了。呵呵，这次不废话了，一定走。记得那天是元旦刚过的工作日，2或者3号。当天冒着寒风，骑车从书店往返了一趟档案中心，把调档什么的当天办完，对这里绝不留恋。
辞职后的几年确实混的很糟，终究没知识、没经验，什么都不会，腰还累出伤了。所以工作很周折，但这种周折确实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见识了社会，为未来的生存打下了基础。但书店那几年的经济效益太好了，98-03年，随便一个售货员月薪几千很一般，好的真不知道有多少了，反正有听说万八千的。但是随着市场变化、社会变迁，书店的经营每况愈下。现在听说售货员有一个月还拿两三千的，够干什么？实体书店眼看时日无多，但是人已经40来岁，很难再融入社会，再去闯荡。各企业也很难给你机会。那不就是又面临下岗的覆辙嘛？
虽然经过很多坎坷，虽然吃过很多苦，虽然当时少拿了很多工资，但我从来都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非常的正确。因为通过年轻时候的损失，我换来了对社会的认识，增长了见识，积累了人脉，开阔了眼界。现在虽然没有发财，没有太强竞争力，但要想找个地方混吃等死，并不发愁。反观如果留下，那我有什么？彻彻底底的中年危机，人生绝路。所以再见新华书店，我用我的青春赌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