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坡 || 第一章 改嫁(六)
“大盖帽”拿着明晃晃的手铐,到村里带走了垂头丧气的周幺鸡,这事过去了好久,大家都还拿来议论,仿佛是一碟炒得喷香的黄豆,作为谈资,越嚼越上瘾。
蔡包子后悔极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怎么晓得呢,那周幺鸡,平时三棒子打不出个闷屁的家伙,他有啥本事去充英雄、扮好汉?他们两口子拌嘴,从周幺鸡入赘就一直拌到现在,她哪晓得这男人会被她几句话戳了“痛筋”,出门就干了这种傻事呢?世上当然没有后悔药卖,蔡包子就算把眼泪流干,男人还是坐了监牢,周幺鸡这个砍脑壳的不成器就罢了,这还连累了家里的婆娘娃儿,走出门去,就算村里人当面不说,但看他们那种躲躲闪闪的鬼样子,蔡包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天晓得他们在背地怎么嚼舌根子?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蔡包子决定先发制人,她找到街坊邻居,开始了如同祥林嫂一般的诉说。
“你说,我哪晓得周幺鸡这个憨家伙,他能有这么大的气性?我们平时吵嘴是吵嘴,都不往心里去,吵完了,我还是给他捞泡菜、煮稀饭,对,他那天也赌气说不想吃泡菜了,吃得肚子都发了青,但皇天老爷呀,不吃泡菜,你还想吃肉不成?对,我就是那么问他了,问他是不是馋嘴巴想肉吃,又问他虽然背上多了一个罗锅,但还算顶天立地一男人,怎么就挣不了多两个钢镚,好给婆娘儿子割块肉吃?哎呀,他嫂子,我现在不敢回想,回想起来就要流眼泪,泪流多了,眼睛发痛,我怕小方还没长大,自己都成瞎婆子了。但是跟你说啊,那日他听了我这话,简直像斗鸡一般,眼睛瞪得那叫一个吓人,瞪着眼珠子,声音在喉咙口打滚:'放心,我这就出去找钱,一定割回十斤猪肉,让你和小方吃得嘴角流油!’天哪,我哪里晓得,他出门就跑去偷牛呢?我要是晓得,就算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说出激他的话啊!他嫂子,你给我评评理,我这话是不是真伤了他的心,把他逼上了这条路?我想不通啊,呜呜呜……”蔡包子千篇一律地哭起来,那些津津有味听八卦的婶子大娘也千篇一律地劝她不要多想了,小心身子,还要照顾小方呢。哦小方,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蔡包子又哭得直擤鼻涕。
村里那些女人,当面对蔡包子说“保重身体”,回家后却幸灾乐祸,特别是到了夜里,夫妻俩熄灯上了床,头挨头躺一块儿,女人总要卖弄几分:“你看,妻不贤,夫招祸。这周幺鸡平时几多老实一个人,若不是受了蔡包子怂恿,哪里会想到偷牛卖了好割肉?就是蔡包子嘴馋,惹出这么大的事端!”男人自然是搂紧女人的热身子,一叠声地赞扬还是自家女人贤惠,自己运气比那蹲大牢的周幺鸡好上千百倍。
唯独素琼,她对苦命的蔡包子没有讥讽嘲笑,蔡包子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诉说周幺鸡偷牛事件始末时,她静静听着,还陪蔡包子洒了几滴热泪,听完了,回家她在饭桌上对家里人说:“周小方的爸妈都不容易,就是一时糊涂才做下错事。”素琼又将脸转向一对儿女,叮嘱道:“你们出去,千万不能笑小方、欺负人家啊。”远秀放下粥碗,舔了舔嘴皮大声说道:“妈,您放心,周小方是我好朋友,我才不会笑他的!”志兴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那几个念小学高年级的大孩子打周小方,逼着他往泥坑躺时,志兴刚好背着柴禾路过,他原本想几步走过去算了,但那几个大孩子实在过分,他们不但踢了周小方几脚,还骂他是“贼种”,只配躺在泥坑里吃泥,不配上学。出于一种孩子气的恶作剧,他们竟然将周小方书包打开,将里面的书本、铅笔、橡皮等都往泥坑里倾倒,周小方哭了,身上的痛不算什么,但他的书本文具都被糟蹋了,他还拿什么来上学呢?
志兴顿时火冒三丈,哪能这样欺负人呢?他丢掉柴禾,上前一推,便将其中一个大孩子也推到泥坑里。这下,大孩子们将目标对准了志兴,他只有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有三个人,而且都比他大,但志兴一声不吭,挨了火辣辣的巴掌拳头也不吭气,他的牛脾气犟到底了:今天就是要帮周小方,就是不让这些小坏蛋欺负周小方!
志兴以为今天难逃一顿饱打了,但头顶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随即大孩子们像受惊的老鼠一般四下弹开,志兴茫然地抬起头,看到简云开扶了扶跑得太快下滑至鼻梁的眼镜腿儿,伸手将周小方拉起。简云开将另一只手递给了志兴,但志兴没要老师拉,他自己从地上撑坐起来。简云开对志兴说:“我晓得你是许志兴,我们班上明远秀的哥哥,是吧?你妹妹远秀特别聪明,脑瓜好使。”接下来,简云开又转脸安慰周小方道:“小方,那不是你的错,他们骂你是不对的,你不要伤心了。”
“简老师,志兴哥,谢谢你们。”周小方眼里噙着大大的两粒泪珠,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他小小的心灵埋下了一粒种子:这两个人,都是他的恩人,将来,他一定好好待他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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