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作者 | 爱在江南:我的故乡是河南
文、图:爱在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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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喜欢人家问我是哪里的人,已经很多年了。每次被人问的时候,总是一下子答不上来,低头想一会儿,有点尴尬,然后说是河南人,反而更让人质疑,更多的时候他们愿意说我是四川人,也有说是云南人,或者是北京人,总要跟人解释半天。
前一阵子父亲从河南老家来看我们姐弟,我和雷把他接到景宁。之前他来过,都是到的乡下,这是我们在小城里置办房子之后,他第一次来。算起来,我已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我在2016年回河南的时候,把他的《光山县志》带走了。当时他说送我,现在提出来要求带回去,我一口就拒绝了。他说我都千多本书的人了,为啥纠结一本县志?我说我结婚的时候,您什么都没有给,这书就值当陪嫁了。父亲不语,他不知道我经常翻看,书里面有我爷爷的名字,虽然我没岀生,他就过世了,我们依然受到他的恩泽和庇护。以至于我小时候跟小伙伴们到邻村去偷摘集体的豌豆被抓住时,打着我爷爷的名号结果是兜里装满回家。以至于我前几年回老家,报上我的小名,十里之外村里的老人点着头说,这是谁谁的孙女。
我知道我是有根的,年过不惑的弟弟特别注重一个人的品行,我是理解并赞同的,爷爷给我们做岀了榜样。我就是河南省信阳市光山县的人,县志里面的地名:光山,白雀,解山,张棚,卢湾……多么熟悉亲切。那时懵懂,少不更事,总是向往外面的世界,不曾想这一望却望尽天涯。
十八九岁,我辞去工作去了深圳,两年之后去了温州,在温州呆了十年,恋爱结婚生娃,之后辗转北京十几年,然后回到小城。每一个地方呆久了都会有故乡的感觉,无论是语言吃食还是风俗习惯,都会熟悉并觉得亲切。曾经在北京,有温州人驾车不慎撞到家旁边的树上,车卡在那里,我和雷打开车门把他们弄岀来,慌忙中回家拿了毛巾捂住伤口并通知他家人。一个月后他来付毛巾的三块钱,并电话费一块钱,用温州话指责毛巾质量不好,我收了他四块钱,他并未道谢。后来在集市上遇见,他假装不认识,只是额头上的疤痕很耀眼,光芒万丈。倒是他的兄长亲自登门感谢,我用温州话应他,对方大为惊讶,问是哪里人,我说是河南人。如果当时我说是丽水,他就会叫我老乡,以我的脾气,自然是不会说的。
那时候的北京,有的地方招工直接写着:河南人不要。当然,河南人开的店轻易也没人敢招惹。有人一次次提到井盖,着实让人恼火,好像只要是河南人,就偷过井盖似的。毛片横行的年代,我一次又一次地掩护过那些抱着孩子卖毛片的妇女,尽管她们顺走不少肉罐头内衣内裤或者是化妆品,只是因为她们跟我是一样的口音,不愿意看到她们被塞进警车。
我曾经七次到过故宫,走遍所有开放的房间和角落,在河南,我最远的地方只到过信阳和安阳,其他的地方只是在车上,只能算路过。在信阳,也只限于鸡公山和车站。还有那次在河边,几个发小在那请喝茶,至今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记得河面上微波荡漾,岸边杨柳依依。信阳在河南最南,光山又在信阳南,我一直都觉得从光山到北京,到郑州算是走了一半的路程,我这个口口声声都说自己是河南的人,只是瞥见郑州的灯火而已。
做为一个河南人,我竟然没有去过七朝古都开封,没有去过洛阳,没有看到牡丹花会,只是听说过洛阳纸贵。没有去过诸葛亮躬耕过的南阳。至于安阳,那是永远的牵挂,我有一个堂妹在那里,至今没有和家人相认。红旗渠闻名天下,我去那里却是因为母亲求医治疗癌症,每每提到安阳,心都生生地撕扯着痛。
河南的历史和文化,我知之甚少。一次次听闻杨家将岳飞和包青天,一次次哼唱花木兰朝阳沟和小二黑结婚,当范蓉提到仰韶文化,还是一下子被吸引。做为一个河南人,我竟然没有去过少林寺,“日岀嵩山坳,晨钟惊飞鸟”,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啊!
小崽儿问,光山,那里的山都是光的吗?还是因为司马光砸缸呢?当然不是,走过他乡的山水之后,故乡依然是丘陵,是我经常说的小丘陵地带,与光山相邻的新县山势明显一点,算不上大山。直到前几日,朋友发来三门峡卢氏县的雪景时,我才发现河南也是有山的,亏得我小时候吃了那么些灵宝的苹果,而灵宝的最高海拔达到两千多米。我也才发现河南山里低矮的房屋和坑洼的公路。
在我的印象里,河南只有我们信阳才种植水稻,实在是孤陋寡闻。新乡原阳,濮阳,南阳鸭河一带都有种植,包括开封的部分地区和豫北黄河沿岸。河南省有1.2亿亩耕地,8600万亩种植小麦,每四个馒头,就有一个来自河南,而我买的面粉,从来首选都是永城。河南还产油菜和棉花之类,每每有人问我,你们河南有什么特产,我告诉他们没有什么特产,只有穷人。
流经河南的河流,我知道的有黄河,淮河,海河。后来又知道了崔老师笔下的沙颍河,其实长江水系滋润了河南南部。我所在的光山县有条南大河,滨江房子已经超过万元。我在光山县城里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岀了城才能辨认岀方向。河南省将近有一亿人口,而光山县有86万,去年,光山县有二十几位学子考进清华北大,另有飞行员数名。
我知道,像我这样户口迁移的人,是不算在这86万里面的。各个地方的辗转,我的口音,已经没有人听得岀来是哪里人了。比如壶,湖;还比如城,曾,很多发音是改变不了的。母亲生前,我有一次跟她聊天,说到婴儿用品,尿布愣是想不岀来家乡话,母亲说:那叫片子,你都已经忘了。记得当时我很羞愧。后来母亲去世,做过法事之后,邻居婶婶说:“该哭的时候不哭,不该哭的时候却哭。”像我们这样长年在外的人,有些风俗其实已经不懂了。哪里晓得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不该哭。尴尬是常有的,那年二叔说,人家村里修路,远嫁岀去的姑娘还拿了五千块钱,我听了之后没有吭声,我不敢吭声。
那年回家,老同学请吃饭,他问我想吃什么。想吃的东西太多了,胡辣汤,老鸭炖汤圆,卤肉,黄鳝炒腊肉,糍粑,盐豇豆,糖糕,臭豆腐卷……唉呀太多了!也许这些早已不是食物,是慰藉乡愁最好的东西,吃一口,只能管一阵子,不能管一辈子。他说,等你下次回来,通往村里的这条路我会给它修好,不会这么坑洼。后来他又邮了上好的毛尖给我,开罐满室茶香,那天,生平第一次醉了茶。也许是身体原因,也许是茶太好太新,也许是情谊,都让人沉醉。我盯着杯子里上下翻飞舒展的毛尖,感觉离家乡近了许多。
我种的葱,韭菜和大蒜,都是我的同学和亲人从家乡邮来的老品种。不得不说的是荆芥。做为河南人,怎么能没有荆芥呢!先后七次试种,终于成功并且可以一年两季,多到吃不完,只能拔起来扔掉。去年突然发现有人过来拔过荆芥,每次都很细心地拔,挑稠密的地方。我猜测是我们河南人,毕竟在这边的河南人很少,也少有人种植。无奈海事码头的徐所长把他的菜我的菜看得很紧,后来荆芥就不丢了,我一次也没有遇到那个人,很是感慨,也遗憾万分。
像我这样,岀生在重男轻女家庭而又远嫁的人,偏偏上天赐我两个宝贝女儿。小崽儿随她爹,没有半点河南人的样子,很小的时候就叫嚣着自己是浙江人。大娃有一半随我,对河南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一次次吵着要回我河南老家去看看,让我教她说河南话。我问她:有没有因为妈是河南人感到自卑?她说我问得好奇怪。奇怪的是两个女儿对面食情有独钟。面条面片面叶面疙瘩,包子饺子菜盒子,各种薄的厚的有馅没馅的饼,尤其是小崽儿馒头蘸酱的样子,那吃得叫一个爽,这个时候她也像个河南人。
我们家的饭菜已经无法区分具体是哪里人,雷注重米饭炒菜,必须要有汤;大娃儿喜欢海鲜口味重又讲究营养搭配;小崽儿挑剔,喜欢面食和内蒙古风味的东西;而我这个在河南吃米饭长大的人,彻底喜欢上了面食,无论是肠胃还是口味。朋友说,我在淮河南是南方人,他在淮河北他才是北方人。我在捏饺子的时候,给雷备一碗米饭,这个河南人的女婿自己烧一碗汤,从未抱怨过。
那年我带着小崽儿从京城回到景宁,她上学我着手装修房子,木工师傅说我的想法他感觉到不可思议,他大声激动地重复着一句话:我们景宁没有这样的样式!我告诉他,别跟我说这个。要做就做,不做另请。是我住,不是你住。也许是觉得我这个河南来的胖子脾气有点大,照办之后跟我说,他媳妇是云南的,人比较白比较瘦,后来还专门带过来给我看看,未见白也未见瘦,倒是这个夸奖老婆的木工师傅,有意思得很。
虽然在语言上,我不是天生的笨瓜,但我始终没有讲畲语并坚持听不懂。你明明知道我是从外地来的,还跟我讲畲语,基本的尊重都没有,我也可以不用搭理,大概我是偏执的。雷的干姐姐,在我刚结婚的时候,用普通话说他:怎么娶了个河南的?那边的人都是讨饭来了。惹我大怒!直至十几年后在诸暨相见,一起去看一间店铺,我说了意见之后她才对我刮目相看。在景宁,被人问是从哪里买来是常有的事,一般都问是四川来的吧!嫌烦了,告诉人家两千,其实当年自由恋爱,什么钱都没有。在景宁,不会讲普通话不影响生活。我和嫂子对话的时候最好玩的,她说的畲语,我说的普通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倒是听得人哈哈大笑。
在家里,一家四口都是普通话,我经常跟娃们讲普通话,雷如果惹我,就用河南话跟他理论,本就木讷少言的人,如何受得了这机关枪一样达达达连串的回应,得,孩子们早就笑翻了。最为难过的是大家庭聚餐,叽里呱啦的畲话,感觉那是人家的热情洋溢,我是河南人,一种孤独不由地就跑出来了。
小崽儿的老师,有两位从河南商丘来的,听说我也是河南人感觉很亲切。其实他讲的河南话才是正宗的河南话,而我听得一知半解,很是遗憾,不得不用普通话交流了,无形之中距离远了。周口的文友发的语音基本上也是这样子,我感觉自己都不像个河南人了。
从十八九岁离开家乡,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那年母亲来景宁,不知聊了什么,我突然说:妈,将来我死了,就埋在这大山里。母亲斥我胡说八道,说是以后的事以后说。自打母亲离世回河南就更少了,之前我说离开北京能闲点,回光山住半年再走,实际上一点都没有闲,反而更忙,更是疲于生活。
我给自己取的网名叫爱在江南,很多人理解为江浙沪的江南,实则是河南浙江各取一个字。发小说,你写的文应该标注是河南,不能标浙江,标浙江就是忘本。其实她不知道我的身份证开头仍然是413025,只是改了住址而已。我是雷的妻,我是两个娃娃的母亲,除了不能教孩子们畲语,不能上山去告诉她们哪一块是我们家的山林,至于别的,咱没输给任何人。我始终没有去置办畲族服饰,尽管非常漂亮,我坚持我是河南人,汉族。
我就是一个河南人,一个地道的土生土长的河南人。虽然生活在浙南山区,我经常向着北方遥望,遥望我的故乡。只可惜,我没有为河南做出任何贡献,常感自责。也许很多人跟我的想法一样,离开故乡只为生活得更好,以为只是暂时的离开,却不曾想过再也回不去了,根和根须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牵挂着游子,轻轻提一下,都痛彻心扉。
我的故乡在河南,而我愧对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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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爱在江南,原籍河南省光山县,现居浙江丽水,山野村妇,爱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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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烟花 清欢
编辑:莲之爱 朱爱华 陈风华 风碎倒影 连云雷 朱晓燕
美编:无兮 ETA 张婷儿 鱼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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