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明末三案之移宫案
第一个问题，是郑贵妃的地位问题；第二个问题，是李选侍（朱常洛的宠妃）的地位问题。郑贵妃的地位，之所以会出现问题。主要是因为，万历临死前，希望朱常洛封郑贵妃为太后。因为当时忙着办丧事，而且很多人表示反对，所以一直没有结果。神宗在贺崩前曾有遗言在先：“尔母皇贵妃氏，侍朕有年，勤劳茂著，进封为皇后。”《明神宗实录》。（摘自樊树志《万历传》）李选侍的地位，之所以会出现问题。主要是因为，如果朱常洛多活几年。李选侍是有机会当皇后的。问题是，朱常洛刚当了一个月的皇帝，就死了，李选侍自然是一点名份也没有了。郑贵妃希望以太皇太后的身份，退回后宫；李选侍希望以太后的身份，退回后宫。她们的这种要求，也说不上什么过分。因为郑贵妃有这种要求，是万历皇帝遗旨中明确交待的；而李选侍有这种要求，是因为没有意外，李选侍就是可以当皇后的。因为这种原因，这两个女人就赖在乾清宫不出去。总而言之，不给我们个名份，我们就不会退回后宫。总而言之，郑贵妃当年陷害先帝的事，我们还没有跟她算账，她还想要太皇太后的名份，真是要反天了。至于李选侍，她竟然敢跟着郑贵妃瞎掺和，还想要太后的名份，她也是要反天了。总而言之，识相的，赶紧无条件地离开。总而言之，这两个女人是想控制皇帝，是想当武则天。再总而言之，皇帝让这两个女人欺负的不像样了。据东林党说，没有他们的帮助，皇帝就被这两个女人控制了。因为小皇帝并没有理解权力运行的原理，所以难免相信东林党这套说词。其实呢？在明帝国那种政治格局里，太后想控制皇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而且翻开整个明帝国的历史，就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事实上，太后想控制皇帝，必须得建立在太后、太监首领、官员首领的默契协作之上。且不说，这种事情的出现，是可遇不可求的。更主要的是，既然这三股力量达成了默契合作，就意味着这三股力量的代表人物，联合起来控制了皇帝，而绝不是太后在控制皇帝。一切是显然的，这三股力量如果不能达成默契。皇帝想收拾谁，那都是小菜一碟。比如，太后想专权，太监纷纷支持皇帝乾纲独断，官员纷纷支持皇帝乾纲独断，太后不抓紧退回后宫，能行吗？整个帝国已官僚化了，换而言之，绝没有什么根深蒂固的豪门家族存在。所以哪个利益集团的首脑，权力基础也非常脆弱。皇帝处于权力的中枢，下面是一群想争夺权力的人，皇帝想收拾谁，也是小菜一碟。因为哭着喊着想取代相关权力者的人，那是成群结队；皇帝一声令下要收拾谁，肯定会有数不清的人扑过来收拾他。正是因为这种原因，天启当皇帝后，随便一个暗示，大太监王安就死于非命了；再随便一个暗示，就把东林党打得销声匿迹了。正是因为这种原因，崇祯当皇帝后，随便一个暗示，就把魏忠贤打得灰飞烟灭了；再一不高兴，东林党就开始失势了。面对这种事实，如果有人相信，没有东林党的帮助，小皇帝就会成为太后的傀儡，那也把大明帝国的政治体制，说得太如同儿戏了。在一个成熟的官僚社会中，官员就是一个个的经理人，你别看某个人是总经理，可以指挥整个公司。问题是，明天老板炒了他的鱿鱼，他当时就什么也不是了。在现代社会，作为高级经理人，自然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在帝国里呢，皇帝炒了他的鱿鱼，他还能干什么呢？作为明帝国的皇帝，他最大的困惑是，他可以决定，任何一个具体官员的命运，却无法决定官僚集团的命运。换而言之，邪党来了，官僚集团还是老样子；东林党来了，官僚集团还是这个样子；阉党来了，官僚集团还是老样子。总而言之，皇帝怎样折腾，也无法改变无官不贪、无贪不官的事实。从这层意义上，郑贵妃、李选侍不愿意退回后宫，只是希望天启皇帝给他们一个名份，绝没有控制天启皇帝的意思。因为宫廷力量控制皇帝，在明帝国那种权力格局中，是不可能存在的。翻开明帝国的历史，什么时候出现过太后专权的事？万历十岁当皇帝，万历的母亲（嫡母和生母）地位一直很崇高，万历对她们也很恭敬，但是她们谁敢把万历当傀儡看？皇帝处于天下利益的汇集中心，更主要的是，在成熟的官僚社会中，无法产生能和皇权分庭抗礼的军政大佬。所以皇帝借力打力时，那几乎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换而言之，皇帝想收拾谁，谁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你别看，明帝国曾出现过权倾朝野的太监、首辅，但是通常都是因为皇帝信任他、支持他。只要皇帝的信任、支持消失了，他们马上就狗屁也不是了。最典型的就是刘瑾、严嵩、魏忠贤。他们曾风光无限，但是皇帝的信任一消失，他们马上就原形毕露了。基于东林党的意思，皇帝在后宫只能亲近大太监王安（因为，王安愿意与东林党合作）。问题是，皇帝不是傀儡，他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想法。不要说东林党想这样控制皇帝了，就是普通老百姓，想这样控制自己的儿子，十有八九也无法实现的。在这种背景下，东林党通过移宫案，把郑贵妃、李侍选清理出局了，却没有想到，皇帝的奶妈横空出世了。从理论上，皇帝早就不吃奶了，所以皇帝的奶妈，早就应该离开皇宫。问题是，皇帝一心要留下自己的奶妈，东林党难道还能冲进皇宫，再发动一场类似移宫案的行动？显然是不能的。从这层意义上，移宫一案，主要的受益者就是皇帝的奶妈。我们可以想象，如果郑贵妃是太皇太后、李选侍是太后，那所谓的客氏还能主宰后宫吗？估计不能了。因为太皇太后、太后、皇后都在宫中，一个皇帝的奶妈算什么东西？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东林党在这件事上，折腾了半天，竟然给皇帝的奶妈铺平了道路。当然了，福兮祸之所倚。皇帝的奶妈，在享受这突如其来的荣华富贵时，也许不会想到，几年以后，就会被人活活打死在了浣衣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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