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起散文《丢失了的干粮口袋 》（纸刊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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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失了的干粮口袋   

文/冯学起

每天每次下楼遛狗，总会看见墙那边一所中学的门口围拢着大群人，他们可能是爷爷奶奶、也可能是爸爸妈妈、或者七姑八姨，不管是什么身份，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给围墙里念书的孩子准时准点送饭。虽不是整个家长而为，但也并非个别现象，起码在当下已经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在多数人心目中似乎也很合情合理，符合人之常情。

我遛狗一般持续半个小时左右，可他们不行，多数情况下大半天时间就没有了；我遛狗特别的惬意，可他们没有，每完成一次任务都会身心疲惫；我遛狗可以偷懒，他们不行，风雨无阻。我不敢有类比的意思，宠孩子与宠狗纯粹是两码事。宠狗是为了让它不会有被抛弃的感觉，保持顽皮憨态的天性，一直可爱下去；宠孩子的主要目的是让他健康快乐地长大，尽早摆脱人类从母体脱离时带在身体上的憨态幼稚，培养出他的自然人属性和社会人属性。自然人属性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对作为人的底色涂抹，包括对喜怒哀乐事件的辨别与体验，对襁褓之外冷暖的感受，对“我不知道”的知道，对憨态可掬的抛弃等，这是人生无法被指导和复制的经历；社会人属性是在自然人属性的牢固基础上生发出来的感悟，主要指的是健全人的社会功能——对熟悉事物处置的驾轻就熟，对陌生事物同理性认知的能力培养及对生存环境的独立适应等，这里面有公论的信条，但都充满着变数，非个体亲历难以成型。

家长送饭给孩子的主观愿望是好的，孩子们似乎非常需要这样的延伸服务，老师们也似乎特别欢迎他们这么做，但一墙之隔的我觉得还是我们小时候背着干粮口袋上学的好。从娘手上接过干粮口袋的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掂量一下我的干粮和别的兄弟姊妹是不是一样多、一样好；走在路上，我会格外小心不让风刮了、不让雨淋了、不让虫子先下手了；上课的时候，我会时不时一心二用地关注它；吃干粮的时候，我会和几个同学商量，每人拿出一份干粮，一起享用，每顿饭都有不一样的味道，有时候因为交换不公，引起大家对粮食好坏的争吵，痛恨那些干粮好而不愿意共享的同学，珍惜从他们手里夺来的东西，思考为什么都叫粮食的东西具有不一样的味道——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地里长着的庄稼，这个世界上的人有的苦涩、有的细腻、有的既苦涩又细腻……假如当年我也是被送饭上的学，我操的那些心都是别人替代的，那么我的童年就缺少了许多东西，底色涂抹肯定就少了许多色彩和描笔。

父母千辛万苦地为孩子送饭，殊不知饭盒里装着的不仅仅是热气腾腾的香味，更有孩子对父母千辛万苦的理所当然；再细心品味一下，能咀嚼出父母的焦虑担忧、信心不足，对孩子长大的压制迫害，甚至还有一股养育目的不明确的味儿。

邻居老张的孙子上初中一年级，他每天早出晚归地接送，中间还得背上水壶送一次水。我曾经对他说：“你为什么总不想让他长大？”

“长大是自然而然的事，我现在主要是在变工，我老了后，他会还账的。”

老张的话似乎不无道理，也似乎诠释了人类养育儿孙的真谛，但现实中，养儿防老已经凸显出的能力和态度两个方面问题特别严重。我曾经和他交流：“如果他将来从市场上买不到粮食和水，或者说买到了，做不成入口的饭食，他怎么给你还账？”

他说：“这么好的社会，怎么可能！到处卖的牛奶面包方便面，会买就饿不死我。”

我的狗儿叫大嘴，与老张爷孙我们三人一狗成天在楼下相遇。老张见面就呼叫大嘴，我就戏称他的孙子是他家大嘴。他很享受对他孙子的这个称谓，因为老辈人说了给孩子起个猫狗的名字，有利于孩子长大成人；他似乎更相信，把孩子像猫狗一样地宠着，更有利于他的成长。也许他因为孙子没有时间看动物世界，以为狮子老虎从小就会捕食猎物。

邻居老张的行为和无数家长送饭给上学孩子的现象仅是当下家长与孩子教育关系的一隅。德智体全面发展就得从娃娃抓起，独立自强适应环境也是一项重大课题。喂奶到喂饭的不放手，难道不应当引人深思吗？长征精神、延安精神都有划时代意义，那么干粮口袋里装的就不仅仅是小时候的味道，娘的热气腾腾、外卖的唾手可得或许就是一把双刃剑。缺钙的孩子长大了，腰腿肯定不会强健。

就说这些吧，我又得下楼遛狗。今天是双节长假，应该不会看见往日的情景吧。邻居老张带着孙子回老家看老人去了，这是他那代人自知身体力行的事情。我很高兴今天碰不到他们，尽管估摸他还在替孙子背着水壶。

【作家档案】

冯学起，男，陕西吴起人，研究生学历，副教授。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当地电视评论人。现供职于陕西延安职业技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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